風語小說 > 帝國再起 > 第五十七章 祭奠
  潮州一城,守城鎮兵兩千余眾,分別駐扎于總兵府、兵營以及各處城門。陳凱在第一時間拿下了總鎮府,隨后柯宸樞借著車任重的首級懾服了府內的其余人等,便是打掉了潮州鎮的龍頭。與此同時,杜輝和柯宸梅震懾住了兵營的鎮兵,隨后更是派遣部隊裹挾鎮兵拿下了另外的六座城門,這座城池在大體上便宣告了易手。

  接下來,無非是陳凱以代理潮州知府的名義張榜安民,新任的潮州城守副將杜輝以及中沖鎮前來“協防”的柯家兄弟一邊要震懾鎮兵,將其分化瓦解,一邊守御城池,以防突降黃雀,同時由柯宸梅帶兵奪取各處庫房,還要派兵鎮壓因奪城而造成的混亂,無論是亂兵,還是亂民,甚至是那些不肯降順的士紳,一律都在打擊的范圍之內。

  亂世,當用重典!

  入夜前,城內的情況大抵算是安穩了下來,陳凱派了人專門趕回南澳島,去向鄭成功報信,等待鄭成功的后續援兵。

  今天晚上是奪城的第一夜,也是最危險的一個晚上。只要過了今天,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陽升起,很多原本不情不愿的人也大多會就此認命,這就是人心。

  陳凱對此很是清楚,便率先制定了計劃。他負責府衙、柯宸樞坐鎮總鎮府、杜輝把持兵營,另外由柯宸梅駐扎鼓樓制高點,監控四處,如有異狀便帶隊援應,以為萬全之策。

  以三百人奪取一座城內固定人口不下五六萬,兵員七倍于己的府城,陳凱等人確實創造了一場奇跡。

  此番謀劃,說到底其實給清軍制造了一場騙局,一場類似于維克多•拉斯梯格拍賣埃菲爾鐵塔式的騙局。

  如巴黎街頭風傳政府無力提供維護鐵塔的資金一般,陳凱利用了福建戰亂以及糧荒的現實,編造了一個購置軍糧的幌子,偽造公文以設騙局,甚至在這其中更是套中有套。

  唯一的區別在于,那位騙術大師所求的只是金錢而已,而陳凱所要的則是這座潮州府城和車任重的性命——不談什么成王敗寇,牛家村的那二十九條冤魂,以及昨夜唱著滿江紅,最終卻倒在血泊中的那個女子,就已經足夠給車任重判處死刑了!

  車任重的死,早已在城內傳開,下午的時候,還有不少百姓專門到總鎮府門前,親自看看旗桿上那顆首級的真偽。若非是旁邊有明軍持兵侍立,弄不好都會有人專門爬上去探個究竟也未嘗可知。

  到了下午,天色漸漸轉暗,距離宵禁越來越近,城內也安穩了許多。豈料就在這時,一個衙役卻趕了過來,滿臉諂媚的對陳凱笑道,說是有兩個舊相識想要求見陳知府。

  陳凱在這個時代,除了南澳島上的那群人以外,一時間也實在想不到什么舊相識。但是既然人家求見,陳凱姑且也是一見,誰知道當他看到那二人的時候,登時便想起了早上剛剛在總鎮府前碰壁過后的事情。

  “一別經年,賢伯仲怎會在這里?”

  今天一早在角落里窺伺的不是旁人,就是林德忠、林德孝兄弟。陳凱在上午發動奪城,整個中午府城里都是亂糟糟的,明軍控制城門、主要街道,鎮壓亂兵、亂民,尋常人等哪敢出門造次。到了接近傍晚,林家兄弟幾番打聽之下,才確認了帶隊的確實是陳凱,這才敢到府衙這等地方來尋。

  “陳,陳知府,小人……”

  階級,就是階級。陳凱搖頭一笑,繼而對林德忠言道:“若是找陳凱的,那咱們還是故交,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若是找陳知府,吾便不送了。”

  陳凱素來便是這個脾氣,林德忠聽到此言,熟悉的口吻亦是讓他不免心中一喜。所幸,他也沒有將此番前來拜訪的用意忘記,恢復了陳先生的舊稱,隨即便和他弟弟一同拜倒在地。

  “我兄弟二人這一拜,并非是因為陳先生為官,我等為民,實是為舅舅、舅母和表兄,為牛家村的那些為車任重這狗賊麾下禽獸所殺的鄉親們向陳先生致謝。”

  話音未落,已是飽含著熱淚的林家兄弟便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嘭嘭嘭的一連三聲,便是陳凱在第一時間就上前攙扶,也沒能阻止得了他們。一連磕了三下,再抬起頭來,陳凱已經清晰的看到了二人額頭上洇出了鮮血。

  眼見于此,陳凱連忙喚了人來為他二人包扎,隨即便了解起了他們這將近一年來的經歷。只是聽過了他們的訴說,陳凱卻有些哭笑不得了起來。

  按照林家兄弟所說,他們帶著銀子回了鄉,一直遵守著陳凱所說的那個財不露白的原則。起初倒也相安無事,可是等到林德忠準備成親的時候,結果卻被未來岳父獅子大張口了一把。于是乎,財露了白,被不安好心之徒向控制他們那塊地方的土豪告發私通明軍,后來連媳婦都沒娶上這一家子就迫不得已的逃到海陽縣的鄉下投奔親戚。今日入城,原也是為了將打來的獵物送到城里來賣個好價錢的,豈料卻碰上了陳凱奪城。

  “那家的姑娘,你還有想法嗎?”

  “這……”

  林德忠也不明白陳凱的腦子是怎么個腦洞,怎么會想到這個上面來了。可是既然陳凱問到了,他也只得嘆息道:“想著又能如何,原本就是他爹看上了人家的彩禮更厚,瞧不上我家,才要如此的。現在,她大抵已經出嫁了吧。”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原本已是一對,差的就是三媒六娉。可是到了最后,卻還是折在了這一關上面。而且最讓人無語的是,因為陳凱,林家原本是得了一筆橫財,彩禮并不會少于那家的,可是他家本就貧困,突然拿得出如此一筆錢財,自也會立刻被那有心人栽贓。

  “你且別管她嫁與未嫁,從今天開始,你們兄弟就跟著我,總能保你們一個官身。而且不瞞賢伯仲,朝廷正要收復潮州,所以我才會帶著一眾王師來打這個前站。等到收復了潮州一府,總要你有機會衣錦還鄉。屆時,她若未嫁,吾親自去她家代你求親;她若嫁了,沒了個前途無量的女婿,吃虧的也是她爹。”

  說出了這番話,陳凱頓覺痛快許多,但卻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么,只是隱隱約約的覺得好像有些屌絲的樣子。相較之下,林家兄弟只是獵戶,暫避親戚家本就是寄人籬下,現在有了指望,亦是千恩萬謝,當即便要求給陳凱守夜,萬一有事,一定保得陳凱周全云云。

  這事情,陳凱沒有答應,而是讓他們先行休息。明天一早,回親戚家將父母接到城中,如何安排他們也是到了那時再說。

  暢談了良久,林家兄弟便被下人領到了偏院休息。這一夜,陳凱已經不打算睡覺了,不僅僅是對于這最關鍵一夜的憂心,更多的則還是根本就睡不著,腦子里總有些事情。

  如林家兄弟所言,車任重被殺,潮州城內的百姓是彈冠相慶,但是對于這支明軍,他們并沒有什么了解,也并不能夠看好。這歸根到底會是一個大問題,只是還需要等到明天與杜輝、柯家兄弟商量過后再行想辦法解決。

  深夜時分,陳凱思來想去,總有些遐思在心中不能散去,干脆派了個衙役去綺月寄居的青樓將那張古琴要了過來。

  青樓的老鴇子連帶著陪著綺月赴宴的龜公都被車任重拉出去泄憤了,新的老鴇子得知是陳凱想要這副古琴,也是忙不得的雙手奉上,唯恐有一絲一毫的怠慢,會引起陳凱的不快。

  昨天躺在床上,陳凱仔細回憶,那女子遭到車任重猥褻之時,視線所指卻是那老鴇子的方向,可同在那方向的,卻還有當時的那張古琴,若是從后來發生的那一切來看的話,她當時所看著的是什么,其實已經很難說得清楚了。

  或許那個女子也曾夢想過才子佳人的琴瑟和弦,甚至真的有一位才子傾心與于她,而她亦是對那位才子懷著些少女心事,可最終卻沒能躲過強權的欺凌。

  車任重壞了她的清白,她沒有一死了之,反倒是選擇了在公開的宴會上當眾羞辱其人,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世間所有人——車任重可以毀了她的未來,但是她卻依舊有著鄙視其人的權利,哪怕是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良久之后,天空月色正好,陳凱伏案于院中,輕撫琴弦,只可惜他并不會撫琴,但所幸的是,那未盡的詞曲的后半闕,他還是能夠輕聲吟唱而出。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清唱過后,陳凱抬起古琴,徑直的將其投入到早已準備好的火堆之中,靜靜的看著古琴化作灰燼。

  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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