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功二十一年、八月末。
木樨蒸,宜食桂花。
玉京這座位于大玄南陲的四朝帝所,歷經數百年的風霜雨露,高聳的城墻上已斑駁些許青綠。
秋風漸起,處暑時節依稀能聽得幾聲附著在金黃桂花上的蟬鳴,巳時落了一場細雨,玉衣巷上琉璃窯瓦綠如翡翠,雨滴自屋檐瓦縫間墜落如珠簾。
濕熱的天氣里,玉衣巷中堂的氣氛卻冷到了冰點。
身著赤虺繡服,腰懸一枚陰刻瑞獸,陽刻云紋玉牌的鎮撫使端坐上座鐵檀木椅,他猛地一拍案桌,厲聲呵斥道:“又死一個,還偏偏死在玉京內城,皇宮門下,如今圣人班師回京在即,城內卻有妖氛四起,難道我們玉衣衛都是尸位素餐的酒囊飯袋嗎?”
此時莫名拂過一縷穿堂風,吹動堂中墨黑旌旗獵獵作響。
早間被傳喚至玉衣巷的李夜清雙手環胸,望著身側這位負責此案,名號可止小兒夜啼的千戶柳大人。
饒是柳折,此時聞上座動怒,也是兀自不敢言語。
見柳折低頭不語,鎮撫使屈指扣著木案道。
“當年先圣人開元皇帝親設上京十二衛,錦衣衛巡視廟堂百官,玉衣衛稽查人間鬼狐,柳千戶。”
聽到上座提及自己名諱,柳折連忙拱手,又將腰向下彎了彎。
“七天之內能否緝拿作亂妖魔歸案,以正視聽?”
“這個……”柳折本想再乞求幾日寬限,聽鎮撫使叩動案桌的聲響又重了幾分,立即改口道,“七日定能緝拿妖魔。”
這時,一串輕笑在肅穆的中堂上突兀響起。
李夜清瞥了一眼穿著青虺服,腳踩流紋快靴,面容清秀酷似女子的小郎君,據說不知是哪家貴人之后,剛進玉衣衛就被鎮撫使奉為總旗,這兩日借著助柳折查案的名號在玉京坊市吃喝玩樂。
如若不是這位徐姓小郎君,興許柳折早已破了妖魔案,意識到自己失笑的小郎君連忙捂住嘴,那一雙素手分明不像是練武之人,但腰間卻也煞有介事地懸掛著一柄繡冬刀。
聽到柳折的回答后,鎮撫使微微頷首。
“那自今日起就由李都司助你查案,七日內定要破了此案,還玉京百姓平安,也好替圣人分憂。”
李夜清和柳折皆都拱手回道。
“是。”
離開玉衣巷后,柳折長舒一口氣,好似吐出了一抹霜色,李夜清卻依舊神色自若。
這里是程閣老街,遠處正對著的就是面向巍峨皇城的朱雀大道。
李夜清沿著老街坊道踱步而行,見狀柳折和那位小郎君也立馬跟了上去。
“柳大人,我聽聞已有四人遇害,玉衣巷中推勾官可曾查明死因?”
柳折不假思索地回說道:“皆是失魂而死,但巷中推勾官也不過會些微末術法,比不上桃止山的高功,所以也不敢武斷,還等李大人過去看看才是。”
李夜清擺了擺手。
“推勾官總不至于連失魂都勘驗不出,而仙師高功都忙著調伏龍虎,苦修長生,哪里管得了這些,聽說今早內城又死了一個人,也是被妖魔所害?”
聞言,柳折不禁愣住了,早間玉衣衛就封鎖了消息,這位李都司才剛到玉衣巷,又怎會知曉。
見到柳折這副詫異模樣,李夜清解釋說:“我住在琵琶街,下九流之地消息自然最是靈通,不如就趁著回琵琶街的功夫,勞煩柳大人說說今早死者的由頭。”
“回琵琶街?”
“不錯,我總得換身官家的衣服再去查案吧,”李夜清指了指身上的墨染袖袍,“況且既然是妖魔行兇,我還需回去準備些物件。”
聽罷,柳折也不再追問,向李夜清敘說起今早死在內城的那人身份。
“今日死者名叫郭昀,是個在內城丹青坊內做顏料畫具生意的小老兒,據郭昀遺孀張氏的供詞來看,昨天郭昀因為去城外坊市向南洋商人進貨珍稀顏料,回玉京城時已經是宵禁,今早卯時才歸家,歸家后須臾間就暴斃而亡,死前一直絮絮叨叨著諸如嫁衣女鬼之類的話,為了不驚擾街坊,郭昀的尸首還不曾被運回玉衣巷。”
“嫁衣女鬼?”李夜清摩挲著指環,“看來這妖魔已成了氣候。”
“李都司,有把握嗎?”
望著柳折那一副抓住救命稻草的模樣,李夜清笑了笑。
“安心。”
言談間,三人已經穿過玉壺坊,映入眼簾的就是波光鱗尋的十里秦淮和碧瓦朱檐的琵琶街。
走在琵琶街的青石道上,一路的老鴇看見李夜清身后兩個穿著官家繡服的玉衣衛都像貓見了老鼠一般。
雖然來過此處的次數不多,但柳折對琵琶街的趣聞也略知一二。
是謂秦淮里,俗不成雅不就,銜蟬居的對子可笑可笑;琵琶街,狗不吠貓不叫,白貍奴的肚量惶恐惶恐。
可真到了這里才知道,趣聞里的銜蟬居竟然就是李夜清的住宅。
現在他就站在掛著銜蟬居三字牌坊的鋪子前,望向大門兩側撰寫的對聯,果然可笑。
上聯奇變偶不變,下聯符號看象限。
在秦淮河這樣風流雅致的地方看來,這對子確實莫名其妙,荒謬絕倫。
李夜清推開鋪子大門道:“陋室一間,還請二位勿要見怪。”
隨后剛跨進銜蟬居的門檻,一大堆各式各樣的貓貍奴就拱向二人腳邊,數量之多令人咂舌,柳折也明白了為何琵琶街的白貍奴肚量惶恐,敢情有這么一大堆。
見進來的那二人未帶食糧,一群貓貍奴隨即又一哄而散,各自跳往院子里的爬架上玩鬧去了。
為柳折二人倒上一壺涼茶,李夜清就徑直去了內室。
片刻后,李夜清就換上了一身玉衣衛的青虺繡服,只是他的吞口鸞帶上并未佩戴令牌,而腰間懸掛著的除了一柄繡冬刀,還有一幅收起的卷軸。
李夜清捋了捋袖口道。
“既然鎮撫使大人勒令七日破案,事不宜遲,我和這位小郎君這就趕往丹青坊。”
柳折正要說聲好,但又立馬意識到李夜清話中的不對勁。
“那我呢?”
“柳千戶是武者,境界已經到了先天的地步,氣血橫練能夠震懾邪祟,”李夜清回答道,“要是柳千戶去了,妖魔畏懼不敢現身,反倒對破案不利,勞煩柳千戶帶領玉衣衛在內城掠陣,或者如果柳千戶愿意的話,替我暫時看看小店也可。”
望著院內大大小小百只貓貍奴,柳折連忙搖搖頭。
“我還是掠陣去吧,破案就全靠你了,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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