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道西部，平南府。
位于江畔邊的雄城已經易主，如今秦王親自坐鎮此地，儼然成為了叛軍前線大本營。
周圍數個府中囤積有重兵，幾乎每日都在對多個方向發起進攻，時不時便傳回攻下某縣某鎮的捷報。
雖然不如開戰之初那般勢如破竹，但戰線依然在持續向前推進，已經占領的地區需要慢慢消化，同時也要留下軍隊駐守，所以戰線推進的速度降緩了許多。
還有最重要一點，朝廷平叛的大軍已經抵達通寧府，叛軍若是繼續再往東北方向進攻，很快就會與蘇定春的大軍接觸。
叛軍三線出擊，北面方向已經進入山南西道，東北方向打下了小半個江漢道，東邊方向進入黔中道的叛軍也已經站穩腳跟。
平南府城，糧草輜重在城南濟水江畔的貨船上被卸下，馱馬車隊排著長龍將物資運送進府城。
戰事一起，原本繁華的城里變得有些蕭瑟，街道兩邊的鋪子也冷清了不少，天黑之后，全城宵禁，幾乎每條街都有叛軍在巡邏。
府城里有一個園林叫做桃園，建筑布局十分具有江南風格，這個園子平時無人居住，只是偶爾用于接待上官，在叛軍入城后秦王便攜親信入住。
寬敞的屋中新架起一座沙盤，凹凸不平的山川平原上插著不同顏色的小旗，今日沒有議事，秦王蕭盼坐在沙盤上首位置，單手拄著腦袋全神貫注盯著沙盤，分析著這場戰爭的全局。
視線往東北方向移動，代表朝廷兵馬的紅色旗子越來越密集，最后他的視線落在要大一號的紅旗上，那是通寧府，蘇定春的所在地。
不得不說蘇定春的戰略眼光很好，通寧府是連接東西南北水陸的樞紐，兵家必爭之地，若是秦王將其拿下，一路北上直達京畿將會更加容易。
但朝廷顯然面對秦王的叛亂反應很快，先一步囤積重兵在通寧府，使得蕭盼無法走其他路線，只有強攻拿下通寧府一個選擇。
蘇定春抵達通寧府后，并沒有著手派兵西進收復失地，而是圍繞著通寧府及周邊縣鎮構建防御線。
這是毫不掩飾的陽謀，朝廷兵馬在通寧站穩，那么叛軍調集主力北上走山南西道的計劃就無法實施，只能去通寧府決出勝負。
所以這些時日秦王府整個參謀團隊都在著力謀劃對通寧府的進攻，通寧府城高墻厚，防御體系完備，易守難攻，素來就有鐵壁銅關之稱，直到現在都沒有制定出完善計劃來。
就在蕭盼苦思冥想之際，有年輕文士快步從外走來，“稟殿下，羅郎中差屬下送來一封軍情，是從劍南道傳來的。”
羅郎中，指的就是秦王府情報頭子羅烈，如今被任命為職方司郎中，算是有了正式名頭。
年輕文士雙手呈上信件，等秦王接過后，便退至一邊。
情報每日從各處匯聚到羅烈的職方司衙門，職方司的人員整理歸納后再發往各處，有的去往林南天帥帳，有的送到了蕭盼這邊。
這封情報寫了整整三張紙，蕭盼認出羅烈筆跡，便明白應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隨著仔細看完信件，蕭盼的臉色已然一片鐵青，坐正身姿后又重新看了一遍，“把張宣年叫來。”
秦王的聲音平靜無波，但坐在角落里的楊晏還是從聲音里聽出了怒意。
他雖然目盲，但耳朵卻是十分靈活。
“劍南道那邊出事了，范云舟拿下靜川府，把溯寧鐵騎放進城了。”
時隔近兩月，再次聽見范云舟的名字讓楊晏頗感意外，他們離開靜川府前，還派兵前去圍堵只有四十騎的范云舟，現在聽見靜川府失守的消息，不用想就是朱境水把事情搞砸了。
“殿下，除了溯寧鐵騎，還有其他兵馬入城嗎？”
“信上沒提，但隴西道出兵走靜川府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所以本王打算派張宣年去江源，配合武安那邊，將范云舟的兵馬堵在靜川。”
一時間屋中沉默下來，后方失陷對于他們來說，是極其麻煩的事情，不僅僅是部分糧草供應被掐斷，如果范云舟成功東進，那么平南府就要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
不多時，楊晏重新問道，“殿下，靜川各縣丟了幾個？”
“截止情報發出，靠近府城的三個縣都已經開城降了，墨寒，或者你覺得我們抽調劍南道各府留守兵力，組一支大軍快速去把靜川府城奪回，如何？”
“可能來不及，我們的人還未打下靜川府城，可能隴西道的兵就已經到了。”楊晏從未輕視過范云舟，尤其是對方是陛下派到劍南道后方的釘子，上次沒有將其囚禁已經是重大失誤了。
蕭盼回過頭看向楊晏，“但若是放任范云舟壯大下去，后患無窮。”
“殿下，這是一場豪賭，后方留守兵力本就不多，如若未能奪回靜川，再損兵折將，恐將功虧一簣，屬下建議問問林帥的意見。”
擺在蕭盼眼前有兩個選項，一是在靜川府外構建防線，防止范云舟突圍，二是向西出兵，奪回靜川府。
一個穩重，一個激進，但前者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后者能一勞永逸，但風險極大。
決策無法短時間內作出，所以楊晏建議跟林南天討論過后再說。
蕭盼將信件重新折好放入信封，嘆了一口氣，“墨寒，這里還有一件事。”
楊晏忽然生出不祥預感來，他能猜到殿下接下來要說的是比靜川府失守還嚴重的事情。
“本王當時應該聽你的，將朱境水調回武安，換個老成持重之人主事，”楊盼生出無限懊惱來，“朱境水把子粱先生殺了。”
楊晏的手不自然地顫抖一下，向來處變不驚的他臉色已然變得十分難看。
良久之后才重新開口，“朱境水還活著？”
“無從得知，也許死在了城墻上，也許被范云舟關了起來，信上說范云舟公開處決了一批參與子粱先生一事的兵卒，全部都是被鞭子抽個半死再斬首。”
楊晏科舉出身，元嘉八年進士，飽讀圣賢書籍，對子粱先生的尊敬自不用多說，心中痛苦的同時，也極為擔心此事的后續影響。
“殿下，此事務必封鎖，否則會壞事。”
“晚了，范云舟已在到處散布消息，那投降的三個縣就是受此事影響，他散布的消息里，說子粱先生的事情是本王下令的。”蕭盼無奈閉上眼睛。
楊晏此時明白了更嚴重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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