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仁，幾個月前由太子舉薦，擔任河北道經略安撫使，統帥十萬雍軍，與北方涼國大軍對峙。
此時聽見陛下親口所說，三萬精銳被葬送，所有人幾乎不敢呼吸，整個太極殿可謂是針落可聞。
三萬！
這損失可不是能輕易承受的。
再聯想到北方若是因為這大敗導致梁軍南下，又該如何？
焦慮的氣氛在殿中蔓延，尤其是那些要為此事擔一份責的大臣。
內侍總管丘櫟，輕撫蕭琚后背，“陛下勿要動怒，以免傷及龍體。”
軍情奏報在政事堂諸公手中傳閱，所有人都關心具體戰事細節，想知道北方到底發生了什么。
蕭琚平順氣息后，看向韓淵，“韓相公，若是朕現在換掉趙懷仁如何？”
韓淵看了一眼臉色雪白的太子，隨后起身，“回稟陛下，臨陣換將是大忌，眼下時間緊迫，可從河西道調一軍北上支援，梁軍這次準備不充分，不會南進的。”
“韓相公的意思是相信趙懷仁能守得住晉陽？”
晉陽，河北道北方的雄城，是大雍的北方門戶，在軍情奏報里，已有數支梁軍抵達了晉陽北方數十里地帶。
若是晉陽有失，梁國兵鋒將直接威脅大雍腹地。
韓淵緩緩搖頭，“臣不是信趙懷仁，臣是相信晉陽，晉陽易守難攻，就是十萬梁軍全部砸進來，也很難啃下，何況梁軍現在也做不到把十萬人全投進來。”
蕭琚又看向下方的樞密使，“秦愛卿，你的意思呢？”
秦海常走到中央，“回陛下，眼下梁軍來不及準備，沒法打晉陽，只是陳順昊那邊，我們怕是支援不到了。”
三萬精銳覆滅，這無疑是場大敗，殿中諸公無疑都為此事的后續擔憂起來，光是撫恤、追責、補窟窿這些事情，都得讓諸公們殫精竭慮。
以及如秦海常所說，大雍損失慘重，將無力繼續牽制梁軍，那么梁軍完全可以分兵西南，進入安句與新帝陳順乾夾擊陳順昊，對于梁國來說，這才是眼下利益最大的地方。
梁國若是拿下安句東部，那么梁軍就可以在安句東部陳兵，兵鋒直指大雍關內道。
連續問過幾位政事堂閣老，確認事情還沒到無法挽救的地步后，蕭琚捏著隱隱作痛的額頭，擺了擺手，“晉陽不容有失，這事還請韓相公處置好。”
韓淵拱手，“臣分內之事。”
“還有你，下了朝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如此識人不明，如何能擔大任？”蕭琚對著太子又是一聲厲喝。
太子蕭績已經是在竭力站定，渾渾噩噩般躬身，“兒臣領旨。”
在河北道統帥定下來之前，太子為了將趙懷仁送上去，可謂是忙前忙后，費盡周章，如今出了這么大簍子，他這個舉薦人難辭其咎。
雖然今日他的幾個兄弟一言不發，但蕭績很清楚，這是因為他的兄弟們都是聰明人，不會在父皇的氣頭上跳出來，等過了今日，就會露出獠牙，想著把他撕碎。
太極殿的氛圍十分壓抑，蕭琚心事重重，已經打算退朝了。
可就在這時，又有軍情奏報快馬抵達宮城外，消息通過內侍再一次傳到蕭琚耳中。
這一次，是捷報！
蕭琚笑了，這笑并非是喜悅，也不是氣得發笑，而是覺得兩個方向上的八百里加急竟然是同一天抵達，他笑得是這荒唐，讓他一把年紀了還要被這么折磨。
當然，陛下突然的笑容還是讓不少朝臣心里一突，莫非又出什么大事了？
很快，信使被宣進殿，這一次陛下讓丘櫟高聲宣讀從西邊傳回來的奏報。
軍情奏報來自隴西道經略安撫使牛椿，奏報的內容又一次使得滿殿寂靜，繼而轉為鬧哄哄一片。
軍情寫得很通俗易懂，很符合牛椿這個武人的手筆，內容就是雍軍于十月二十九，攻下安句關陽府城，其中大量斬敵、俘虜，繳獲之類的被丘櫟高聲念出。
關陽府對于安句的意義不言而喻，如今卻被大雍拿下，著實有些不真實，要知道前些時日朝里的消息還是雍軍計劃攻打槐山鎮，這突然之間，誰能想到連關陽府城都拿下來。
奏報中說起韓王殿下毫不畏懼面對金烏騎沖陣之時，也讓不少朝臣捏了把汗。
“騎郎將范云舟親率溯寧鐵騎，于關陽府城西南城下全殲三千金烏騎！”
到這里有朝臣懷疑這奏報作假了。
溯寧鐵騎不過是入秋后才組建的，這件事在當時討論得都不多，有些朝臣都還不知道大雍有了這么一支騎兵。
六年前，禁軍精銳戍邊，被金烏騎殺個對穿，這事可是讓陛下念叨了許久。
怎么現在突然就將安句的金烏騎給滅了？
“好！”蕭琚龍顏大悅，“不愧是朕的狀元郎，不僅一身好學問，這帶兵打仗也是勇武過人！”
蕭琚滿面紅光，整個人有些興奮起來，聰明人看在眼里都清楚，在經歷一場慘敗后，陛下需要這么一場勝利，大雍也需要這么一場勝利。
更何況，關陽府那邊可是正兒八經的開疆拓土，那牛椿肯定是要封侯的！
“傳朕旨意，即可令牛椿攜眾將士班師回京，朕要好好封賞！”蕭琚仿佛忘掉了北方的慘敗。
“齊王，朕記得牛椿是你舉薦的？”蕭琚看向下方的三皇子蕭鄺。
蕭鄺走到中央，規規矩矩行完一禮，“回父皇，軍國大事，兒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當時提一嘴牛椿，也是因為他本就是中書門下、樞密院、兵部眾位大臣商議得出的最佳人選。”
蕭琚滿意地點了點頭，“只是提了一嘴，朕也認這份舉薦之功，他日眾將士凱旋，就由你代朕出城相迎。”
“兒臣領命。”
蕭鄺平靜回到太子身后，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一如既往的謙遜有加。
朝會結束，有人歡喜有人愁。
陛下賞賜了韓王蕭重的母親，也給范渠章送去一幅親筆書帖。
回到府中的韓相公，在書房大發雷霆，氣得直喊要殺了趙懷仁。
在太安市井，人們都在談論西邊的大勝，極少有人提起北邊的慘敗。
又是一年快要到了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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