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臺下來的吏員并未住進廣原縣衙，而是全部住進距離縣衙不遠的一間客棧。
在客棧東側角落的房間里，廖駿正在伏案奮筆疾書，他是給姜通判寫信，把此間情況告知。
在他的判斷里，范云舟似乎無法收買，反而有想要挾通判大人的意圖，既然軟的不吃，那就來硬的。
寫信告知姜通判的同時，也希望府城那邊發發力。
無論是廣原縣里傳播的消息，還是縣衙刊出的案情公示狀，都沒提及姜通判，賬本、書信都被范云舟壓著的，所以廖駿認為此事還有很大操作空間。
現在正是陳文軒帶隊視察期間，如果縣里出現混亂，對范云舟這個知縣可是很不利的。
陳文軒此次視察，是府內每年的例行視察，會將綜合評定遞交知府，對于范云舟的仕途來說，影響并不小。
在廖俊看來，這個特殊時期只要向范云舟施加壓力即可。
他將寫好的紙條上的墨跡出干，然后輕輕卷起，塞進小竹管中，從掛在窗口的鳥籠里取出一只灰白相間的信鴿，將小竹管綁在鴿子的腳上。
雙手捧著鴿子往窗外一拋，鴿子撲棱著翅膀躍至半空，眨眼便消失無蹤。
與此同時，有人悄然推門而進，并順手將門重新關牢實，“公宣先生，福祿、淮平、安和三家的掌柜剛剛被請去縣衙了。”
此人說的便是三家大糧商在廣原縣的掌柜。
這三大糧商嚴格來說在整個大雍朝規模都不小，福祿是隴西道本地的糧商，淮平來自江南道，安和來自劍南道，買賣基本上做到了大多數府城。
廖駿將窗戶重新關上，輕言細語地說道，“這很正常，事情出來了，只能先找他們。”
“要是他們三個頂不住壓力怎么辦?”
廖駿搖搖頭，“一邊是通判大人，一邊是個知縣，他們知道該選哪邊，大人那邊也會施壓，難不成范云舟還敢將這些糧商得罪死？”
能夠聊這些事情，進屋這人想來也是姜誠的親信，他似乎沒有廖駿這么樂觀，眉頭緊鎖，“那范云舟太過年輕，做起事來不計后果，之前我們剛來的時候，他就敢當著長史的面砍人犯的頭，這次我擔心他逼急了亂來。”
廖駿細想，此話不無道理，繼而頷首，“你提醒的對，我去找陳長史，看看能不能讓他出面鎮一鎮范云舟。”
很快，廖駿離開客棧，直接找陳文軒去了。
……
廣原縣衙，位于正堂側后方的偏廳里面。
有三位錦衣華服的中年人坐在左側，旁邊的茶水添了一杯又一杯，但要見他們的知縣大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差不多等到三個都各自出去如廁一遍后，范云舟才姍姍來遲。
范云舟徑直坐在主位上，一聲不吭，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三人，視線在三人身上來回審視。
三個掌柜雖然背后的糧商勢大，但這三人再怎么說也只是一個小縣城的負責人，面對一縣之尊，心中說不忐忑是假的，尤其是三人還做了虧心事。
“在...在下福祿行掌柜，見過知縣大人，不知大人喚在下三人來有何吩咐？”終于還是有掌柜頂不住，率先出聲問道。
“你們手上的鋪子里，都還有糧食，為什么要一起掛售罄牌？”范云舟語氣冰冷，絲毫沒有跟這三人客套的打算。
“不敢欺瞞大人，近半個月府庫那邊糧商周轉告急，劃分到本縣的糧食有限，現如今是實實在在地缺糧。”
范云舟嗤笑一聲，“還不敢欺瞞本官，看你們敢得很，是不是覺得得罪不起姜誠，得罪本官就無事了？”
三人對視一眼，眼神都有些閃爍，他們沒想到范云舟說話會如此不加遮掩。
“是廖駿去找過你們了對吧？”
一開始說話的福祿行的掌柜硬著頭皮回答，“在下不知大人說的是何人？”
“不說也沒事，本官現在就問你們最后一遍，你們鋪子里到底還有沒有糧食？”
說話的同時，范云舟站起身來，走到三人身前目露兇光，“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若是發現你們有欺瞞，本官可是要重重治罪的。”
三人也不好繼續坐著，趕忙站起身來，他們從范云舟的口氣也聽出不妙來，顯然知縣大人要對他們的鋪子動手了，屆時肯定會發現他們鋪子里糧食充足，那真的要被治罪了。
范云舟原本緊繃的神色突然舒展，伸手拍了拍福祿行掌柜的肩，“本官知道，你們壓力也很大，本官也不問你們是誰在背后主使，也不會逼你們開門營業，但我要你們各自去信一封，讓你們在府城的管事人來一趟廣原，本官有事找他們。”
“糧食，本官已經安排人去你們鋪子取了，你們就別操心，至于賣出的錢，本官不會要，扣除人工費后，會如數還給你們，免得你們覺得本官是打劫的。”
“本官的這個提議如何？”范云舟面露和善地看著幾人，等待著他們的答復。
三人本想再言語，但細細一想，或許這便是眼下最好的辦法，“就依大人說的辦。”
“好，如果你們三人不愿出去面對廖駿，大可以在縣衙安心住下，反正平日許多吏員都住在城里，縣衙里面空房有許多，本官去讓人拿紙幣來，你們把信先寫好。”
三人拱手應是，看著范云舟離去的背影，原本沉甸甸的壓力竟驟然消失，這樣也好，讓他們大人物去斗法算了。
范云舟走出門，崔彥雙手籠在袖子里從旁邊走來，“他們比預計的還不經嚇。”
范云舟冷笑一聲，“這里是廣原，離府城那么遠，廖駿高估了姜誠在這里的影響力，我才是這里實實在在發號施令的人。”
“對了顯思，明日你再去找廖駿，把我們商量好的條陳說給他聽，跟他說這是最后的價碼。”
“好，屬下記下了。”
與崔彥分別，范云舟嘴里哼著不知名曲子往外走去，接下來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得抓緊時間敲姜誠一筆大的。
“范知縣，且站住！”
一聲輕喝，對面檐下有人喊住了范云舟。
范云舟轉頭看去，只見陳文軒提著衣擺快步走了過來，“剛剛路過安和米行，看見有衙差闖入搬走糧食，范知縣，你最好解釋解釋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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