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陰。
天空陰云密布仿佛要滴出水來，出門勞作的百姓帶著蓑衣，以防綿綿春雨突如其來。
正月未過，在這高山地區，下一場雨就代表著寒冷來襲，若不是為了吃口飽飯，沒人愿意大陰天的出來受冷。
一支車隊自縣城東邊出，不疾不徐地往山下走去。
這是押解杜有昂前往溯寧府的隊伍，由縣衙里的楊捕頭領著六個衙差護送。
雖說前去溯寧全程都是走官道，但山高路遠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到，尤其到了晚上，住進驛站還好，要是夜宿野外，一個不小心感染風寒，受折磨的還是自己，更別說山里還有豺狼虎豹，讓人覺都睡得不安生。
杜有昂以前溫文爾雅，待人接物上挑不出毛病，與楊捕頭抬頭不見低頭見，相處也十分融洽。
所以此行他也受到了一些照顧，比如手、腳鐐銬都給他裹了一圈棉布，不至于太過冰涼，晚上休息也會將他脖子上的枷具解開。
幾日后的一個傍晚，隊伍走到一處破敗山神廟前，楊捕頭拿著巴掌大的樹葉一邊扇風一邊安排起來，“今晚怕是又要下雨，就到這廟里過夜。”
“二耗子，把車停廟里面，然后去把馬喂了，劉大、福貴，你倆去拾柴火，其他人跟我一起，收拾下里面。”
......
入夜，丑時。
崇山峻嶺之中并不安靜，鳥叫聲此起彼伏，伴隨著風吹樹葉嘩啦，以及大山里經常聽見，但又不知是何物的奇怪聲音。
陰云遮住了月光，林里一片漆黑，只有殘破的小廟中傳來搖曳的火光。
破廟里，篝火堆中的噼啪聲在這靜謐之中格外明顯，同樣明顯的還有旁邊橫七豎八睡在稻草席上衙差們的呼嚕聲。
有兩個衙差并未入睡，這個點是他倆負責警戒，時不時還要往篝火里添些木柴。
二人無話，一人打著哈欠強撐著不睡過去，另一人手中拿著木棍扒拉著火堆里的火石子。
除此二人外，還有一人醒著。
那便是杜有昂，他倚靠著殘破石像，目光凝視著大門縫隙外的黑暗。
開始時，零星雨水落在瓦礫上，嘀嗒作響，同時噼里啪啦響起的還有四周雨水打在樹葉上的聲音。
雨水漸大，甚至有不少水漏下來，滴落在廟里。
遠處有閃電劃破天際，將茫茫從山照亮那么一瞬。
忽然，廟外的馬兒們打起響鼻，不安地來回走動。
“劉大，馬都拴在棚子里的吧？”其中一衙差察覺到了馬兒異動。
“我記得他們把馬都拴在棚下的，頂多淋到飄雨，”被稱作劉大的衙差嘟囔著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破廟所謂的大門其實就是幾塊破木板搭著的，作用有限，反正風是使勁從縫隙往里灌的。
劉大剛將其中一個木板抱起，閃電照亮的一瞬，他清晰地看見門口站著一道人影，幾乎與他臉貼著臉。
悚然一驚，心臟仿佛被緊緊攥住，尖叫聲自劉大口中而出，“啊啊啊！”
門口的黑影高舉著手，手中寒光一閃，舉刀砍了下來，
劉大下意識后退，但雙腳軟綿無力，直接坐倒在了地上，這一下反而救了他的命，讓他躲過了劈頭一刀。
到了此時，如此動靜早已驚醒了所有人。
劉捕頭在聽見尖叫聲的那一刻就已經醒來，并緊握住了胸前的佩刀。
“什么人？”衙差們紛紛爬起，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舉著刀緊張地看著大門外。
門外不止一人，霎時間便有數人裹挾著寒風與冷雨沖將進來，衙差們剛一交上手便節節敗退，慘叫聲中幾乎是人人負傷。
劉捕頭眼疾手快，將刀伸入篝火之中，朝著門外方向用力一挑，燃燒著的炭火揚起，火星四濺中，敵人不得不避開。
杜有昂或許是此間最平靜的人，從第一個敵人出現到現在，他的臉上沒有半點波瀾。
估摸著將要離開廣原縣境內，此時發生的一切并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他既然沒有死在縣衙牢里，那么死在這荒郊野外便是理所應當，他清楚知道，自己絕不能活著見到府臺衙門的人。
他死，妻兒就能活。
在他平靜等待死亡的時候，轟隆一聲，異變突生，左側的墻轟然倒塌，一道高大身影破墻而進，直接把邊上的敵人撞飛出去。
接著便是破空尖嘯聲，金鐵相交，敵人手中刀刃應聲而斷，順帶肩膀被重擊砸陷下去。
與此同時，廟外也響起乒乒乓乓的打斗聲，轉瞬之間，那伙一開始沖進來的敵人已然陷入前后包夾之中。
劉捕頭見有援兵至，精神大振，提著刀咬牙與來敵戰至一處。
戰斗結束得很快，破墻而入的猛士幾個呼吸的時間就把廟里的敵人全部料理，無一例外，都躺在地上哎聲叫喚。
當幾支火把被點亮之后，杜有昂才看清來援的救兵。
正是那打虎的英雄陳嗣業。
陳嗣業提著鐵锏，看著滿地痛苦哀嚎的敵人，慚愧地撓著頭，好像用力過猛了。
這些人不是手臂就是小腿，不僅被打斷，連斷裂的骨頭都刺破血肉露了出來，活人誰能受得了這般痛楚。
“陳嗣業，你家小范哥交待的是抓活口，你怎么搞成這樣？”尉遲真提著長刀，全身濕漉漉地走進來，無語地看著廟里一片凄慘。
尉遲真一開口，本來還有點慚愧的陳嗣業臉一垮，指著地上人說道，"就問他們是不是活的？"
“粗鄙！莽夫！”尉遲真連連搖頭，順便從懷里掏出療傷藥丟給了劉捕頭，“怎么樣，都傷得重嗎？”
“辛虧幾位指揮大人來得及時，否則我們幾個怕是要交待在這里了。”劉捕頭將藥遞給受傷最重的衙差，讓旁邊人幫忙包扎。
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劉善宗，以及幾個之前相熟的鄉兵，他將外面的活口全部綁好后走了進來，“這都是大人吩咐的，這幾日我們一直在暗中跟著你們。”
“包扎好盡快出發，大人還在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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