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應抬眼望去，只見一個面目清秀的山賊躲在人群之中，眼神里透露著恐懼，她十六七歲年紀，肌膚白嫩，眉毛彎彎，豎直舉著刀在原地蹦蹦跳跳。
聲音如黃鸝啼鳴，很是熟悉悅耳，卻一時間想不起來，只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裝，嘴角還貼了兩匹小胡子。
那女孩兒擠開周圍幾個山賊跳了過來，站在韋應身前歡喜叫道：“韋大哥，是我啊，我是豆豆，在雜魚村我姑父家伙總我們見過。”
說著取下帽子，一頭烏黑秀麗飄逸的長發在后頸搖擺。
黃豆豆歡喜異常，離家多日過得很苦，突然在外地見到熟人，簡直再好也沒有了。
韋應想起他是紅衣軍老村長家的侄女兒，被親生父母嫌棄的是女娃兒的黃豆豆。
頓時不解道：“你怎么做起了無本生意，打家劫舍并非長久之計，還找上門來抄家？”
黃豆豆笑容僵硬在嘴角，當初想跟著你離開你又不帶著我，眼睛里瞬間涌上薄霧，澀澀道：“我在家里呆不下去，一個人出來闖蕩江湖，沒想到被人騙走了身上的銀錢，飯都沒得吃，走在路上被猛虎寨大當家撿了回來，說是跟著他走能給我一口飯吃，我當時餓極了便在猛虎寨住了下來，跟著山上的好兄弟們做起了攔路生意。”
韋應點頭表示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韋應不想干涉別人。
看黃豆豆和人聊得開心，身后剩下的幾名山賊倏然跪下磕頭，哭爹喊娘道：“這位大俠，你是天上的神龍，我們是地上的蚯蚓，你就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是啊，大俠，要來找你報仇的是幾位當家的，和我們普通小毛賊不一樣，我們也是聽命行事，他們讓我們跟來，我們不能不來啊！”
韋應面色漠然。
見狀，幾名山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有人抱著豆豆褲腳：“豆豆，你幫我們求求情，讓這位大家讓我們一條狗命，我們的命不值錢，我們本就是窮苦農民，從西南逃荒到此，承蒙大當家收留，我們平日里沒做壞事，就是幫著寨子做做農活種種莊稼，今天不過是來充充場子，我們不敢真動手砍人，要是我們死了，我們妻兒老小也活不了。”
豆豆側目，小心翼翼抬頭，看著韋應的目光點點頭：“他們確實是從西南逃荒而來，家鄉遭了水患，不得已背井離鄉，在猛虎寨討一口飯吃。”
韋應看著他們肩上的鋤頭鐵鍬，點點頭冷聲道：“滾吧！”
幾名山賊感恩戴德，磕頭感謝，剛離開，頓時又被叫住，他們面色難看，以為要沒命了，但懾于淫威不敢跑路，誠惶誠恐轉過頭。
韋應認真道：“想要活命你們還是早日離開猛虎寨，你們幾位當家都死了，大當家若只見到你們幾人回去，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你們，還是早做打算！”
幾名山賊你看看看我，我看看你，經過這么一提醒，聯想到平日里所聽傳聞，站在原地囁嚅不前，又不敢回村。
有一名看起來機靈的漢子連連叩頭，可憐兮兮道：“還請大俠指點一條活路，小人定然感激不盡。”
韋應微微搖頭：“路是你們自己走出來的，我不過是提醒一下我所猜測而已，并沒有幫你們處理問題的能力，想要活命，自己想法子吧！”
幾人又將目光望向黃豆豆，畢竟剛才是黃豆豆開口，這位大家才放了幾人一名，他們現在家人還在猛虎寨上，他們如同落水之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拼命抓住。
黃豆豆面露難色，剛上猛虎寨時不懂規矩，還是這幾位幫助了她，因為最近流民較多，自己又會劍道武學，所以在認識的一些人中頗有威望，平日里守望相助。
韋應無奈一笑，確實是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他們，將他們家人從猛虎寨救出來之后再讓他們重新成為流民？
亦或者是幫著他們謀求后續生路？
還是給一些銀錢，讓他們自己尋找活路？
無論什么法子，都不是好主意。
黃豆豆確實于心不忍，畢竟女孩兒善良，在家中沒有感受到父母的溫暖，流落異鄉命運多舛，感受到他們的關懷，心中自然感激，不過她心里清楚，韋應并不欠自己，連那一式“沖劍”還是韋應帶領自己領悟劍意，不然也不會在猛虎山混出頭。
黃豆豆雖然沒讀過書，但恩怨分明，不會指望別人好心幫助自己一次，便讓別人幫助自己第二次。
幫人幫到底，是建立在出手幫助之人自己意愿，而非別人請求。
韋應不由埋怨自己多嘴，干嘛招惹這些麻煩，想了想道：“我將這些山賊全部斬殺干凈了，你們現在趕緊回去還有機會在其余山賊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悄悄離開，自行謀取生路。只要一路小心不被發現，想活著多半沒有問題。”
有人問道：“若是被發現了怎么辦？”
韋應道：“這輩子可能沒有希望了，下輩子活久一點，把這輩子沒活夠的補回來。”
幾名山賊對視一眼，幾人默默跪了下來，祈求韋應幫忙。
他們沒有能力，只能祈禱江湖俠士能夠幫忙，只要他能出手，即便是被發現了，也能安然離開。
韋應面色一變，側身讓過，冷聲道：“我最討厭別人跪我，趕緊起來。”
一人道：“還請大俠救我家人性命。”
很多人都聽說江湖大俠行俠仗義被百姓愛戴，樂于助人哪怕是犧牲自己性命也要幫助別人。
看韋應如謫仙下凡，形象完全符合傳說中的少俠，他不肯出手幫助，肯定是自己心不誠。
跪在最后方的一人輕聲說出自己的理解，幾人不停磕頭請求。
韋應都氣笑了，狠狠瞪了黃豆豆一眼，就知道就不該看在黃豆豆面上讓饒他們一命，弄死得了，弄得自己心里不平。
立刻轉身就走，回到院落之中。
黃豆豆澀澀低頭，很是不好意思，看出韋應不喜，趕緊道：“張大哥，李大哥，王大哥你們趕緊會到猛虎寨趁著大當家不知道派出的兄弟們全軍覆沒帶著家人離開，不然她怪罪你們你們肯定活不了。”
一名中年漢子抬頭苦笑，眼里全是淚水：“我們哥哥拖家帶口，全家一共三四十人，猛虎寨晚間巡邏很是嚴密，帶著三四十人一起離開目標很大，想要不被發現都難。”
黃豆豆柳眉微微揚起：“所為你們讓韋大哥與猛虎寨對立，讓他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山寨？”
李大哥噘嘴道：“可是韋大俠能輕松斬殺上百山賊，解決起猛虎寨的山賊一定很簡單，他既然有能力，為什么不能幫助我們？”
黃豆豆驚了，“他有什么理由該幫助你們？”
李大哥道：“因為只有他能夠殺人，還殺得很快，我們都打不過那些山賊，他打得過！”
在他眼里，既然有能力幫助他們，就必須要幫助他們。
黃豆豆沒有說話，看著其余幾人，又看著遍地尸體，認真道：“你看看這滿地尸體，像不像你們觸怒韋大哥之后自己的樣子，你們就不擔心他一劍下來，幾位身首異處。”
幾人沉默，不知作何言語。
張大哥咬著牙道：“豆豆你和韋大俠認識，能不能請求他幫助我們？”
黃豆豆沒有說話，將前面幾次賺的二兩銀子全部掏出來，遞給看起來比較沉穩的張大哥，認真道：“這是我積攢下來的所有銀子，你們帶上也許有些用處。”
留下二兩銀子后，黃豆豆站了起來，緩緩轉身。
許久之后了，張大哥扭著二兩銀子狠狠摔在地上，罵咧咧道：“二兩銀子有什么用命都沒了沒地花，走！”
銀子啪嗒一聲被人在黃豆豆腳邊，銀子表面粗糙，在月光下黝黑一坨。
黃豆豆沒有撿起來，腳步一頓繼續往前走，心中暗道，你們最開始對我的恩情我記著，平時里我也幫助過你們，若是沒有我扛著，你們在猛虎寨已經每名好幾次了，我黃豆豆對得起你們，你們想通過我的關系要求韋大哥幫你們賣命，那萬萬不能。
我若有本事帶你們走出猛虎寨，能幫忙也就順手幫了，但我剛接觸武道不久，連自己都照顧不過來，大當家他一根手指頭就能摁死我，難道非要我和你們一起死了，才算對得起你們？
黃豆豆哦推開門走了進去，在關門的時候看見李大哥悄悄回來撿起二兩銀子，忍不住嘴角微微彎起。
“韋大哥，我來了。”
韋應哦了一聲，剛才的話他聽在耳朵里，雖然黃豆豆有些冷漠，但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總不能別人給你一個西瓜就將命給人家吧！
很欣賞黃豆豆的清晰認知，用前世的話來說就是人間清新。
但采兒對黃豆豆沒有多少好感，畢竟在她眼里黃豆豆太冷漠了，一起來的就應該一起回去，只是黃豆豆并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別人的又不給自己銀子或者金子。
黃豆豆走在韋應身旁，認真道：“韋大哥，我想跟著你學本事。”
韋應想了想，道：“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你現在實力不行跟在我身邊和危險，我先傳授你一些武學，你學會之后變強了再來找我，到時候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也不用看別人臉色，豈不快哉？”
黃豆豆重重點頭，感激的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有化作水霧蒙上了眼睛。
韋應走到李藥師身前，笑盈盈道：“我救了你們兩條性命，你們只救了我一條性命，說起來你還欠我一條性命！”
李藥師還沒來得及說話，采兒不樂意了：“你什么時候救過我們嗎？外面那些山賊根本不會進入我們院落之中，哦好啊，我當時這位姑娘身上的無恥勁兒是跟誰學的，原來你就是罪魁禍首！”
“要是沒有我們在湖邊救你性命，你現在還能在這里安然無恙？”
韋應沒有說哈，在湖邊要不是你爺爺給我下藥，我早就帶著烏夫人跑路了。
李藥師哈哈大笑：“采兒，韋公子說的不錯，就當他救了我們兩命，不過爺爺剛才也救了他們兩人一次，又是兩命，說起來韋公子還欠我一條性命！”
韋應抬眉道：“你什么時候救過我？”
李藥師撫須笑道：“剛才！”
韋應道：“剛才？”
李藥師望著明月笑意盈盈：“剛才我準備殺了你們的，你們定然擋不住我，但是我沒有出手，你們活了下來，一定沒受傷豈非是救了你們兩人一次？”
好家伙，你比我還會算賬，想要殺我沒動手就算救我？
韋應豎起大拇指，這老家伙足夠腹黑，一般大夫沒有這么無恥，現在遇到李藥師也算是開了眼界。
黃豆豆愕然呆滯。
韋應擺擺手道：“得了得了，我們誰啊也不欠誰，此事就這么過了吧！”
李藥師點點頭：“理應如此！”
采兒急忙道：“爺爺，我不是挾恩圖報的人，但是我們救了他是事實，而且山賊是來殺他的，和我們有什么關系，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李藥師沒有說話，要不是自己在湖邊悄咪咪下藥，人家傷勢早就好了。
韋應挑眉問道：“不這么算了，你想做什么？”
采兒道：“我要和爺爺比試誰治療外傷厲害，需要一個人給我們是試試，你現在外傷好了，在在身上割兩刀，等我和爺爺比試完成，這件事就這么算了，我還給你二十兩銀子好處費！”
兩刀二十兩銀子，還包治好的那種，若是將這條件告訴外面其他人，恐怕沒幾個人能忍住誘惑。
韋應倔強搖頭，“我不！”
采兒詫異道：“二十兩銀子，還不夠嗎？”
韋應道不是錢的問題。
采兒恍然大悟，不是錢的問題肯定是錢太少了。
韋應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結，只想等到明天一條去湖里找出烏夫人，然后找到墨冰和南宮婉兒，趕緊前往西南，不然西南災民流落各地落草為寇，豈不是鬧得天下大亂？
“不對，我本是大周一過客，當初若不是為了穩住洛天星才不得不答應前往西南賑災，天下大亂和我有什么關系？”
韋應皺眉想到，但想不通自己什么時候有這種悲天憫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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