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娘自認沒有虧待這便宜小孫女。
別人家這個年紀的女孩兒，都能幫著家里干些活兒了，打豬草、撿柴禾、洗衣服，有些還跟著父母下地。
但鄭家大部分地都租出去了，剩下的幾個大人忙得過來，不缺小蘿這個勞力，因而鄭老娘不使喚她，任她玩鬧。
吃穿什么的，也不比親孫子阿海差，鄭老娘問心無愧。
可上學？這就有點離譜了。
七殺低頭玩衣角，委屈地道：“奶奶，小蘿想上學。”
楊小蘿好奇地問：“姐姐，我們為什么要上學？”
七殺：“因為，知識就是力量！”
知識就是力量，這不是一句空話。
誠然，古代女子讀了書也當不了官，學得再好，大部分女子也擺脫不了成為男子附庸的命運。
但讀書和不讀書，真的不一樣。
這人世間的道理，大多數從書中而來。不管這道理是對是錯，知道了，很多事情也就能看得透徹，不再渾渾噩噩。
再聰明一點，就能將這些道理變為屏障或武器，借以安身立命。
無論哪個朝代，無論男女，讀了書，等于打開一片新的天地。
不說大富大貴，至少能對世界、對自己有所認知，還能在面臨困境時多一些選擇的余地。
讀書無用論，是不讀書的人才會說的。養兒不讀書，不如養頭豬。
可惜的是，古代很多普通女子沒有讀書的機會，也不會覺得讀書有多重要。
但楊小蘿普通嗎？七殺從不認為她普通。
一個能靠臨死前的怨念將她招來的人，普通嗎？
不普通，絕對不普通！
婆婆說話了，高新蘭就不能再沉默下去，而且她也不覺得婆婆說得有錯。鄭百川也沒罵小蘿，這就夠了。
因而高新蘭從廚房出來，笑道：“小蘿，上學累呢，咱不上學。”
七殺固執地看向鄭百川：“爹爹，小蘿想上學！”
她知道，高新蘭和鄭老娘說什么都不管用，鄭百川才是她能不能上學的關鍵人物。
鄭百川也覺得女兒家沒必要上學，可他看著小閨女含淚的眼睛，就不忍拒絕她。
沉吟一下，道：“小蘿，告訴爹，你怎么突然想著上學呢？”
七殺：“因為上學有意思呀。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
這是《幼學瓊林》中的一篇，七殺一氣背到“天地交泰，稱斯盛世”，笑道：“爹爹，你聽，是不是很好玩？”
從“乾坤”開始，楊小蘿也跟著一起背，背得很歡樂。
她是真的覺得阿海哥哥的功課太好玩了，那些字詞排列得古古怪怪，她不懂什么意思，但就是覺得念起來有種特別的吸引力，比翻花繩、跳皮筋還好玩。
鄭百川、鄭老娘、高新蘭，還有鄭海平，全都驚呆了。
鄭海平嘴巴張得老大，半響才道：“夫子讓復習以前的功課，我今日才在家讀了幾遍，小蘿你怎么就記得了？”
鄭百川回過神來，激動得坐不住，抱起小閨女就往空中拋，哈哈大笑，“我閨女還有這本事！好！上學，爹爹送你上學！”
他沒感覺這有什么好玩的，但他知道，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在五歲時就背出這么長的文章，而且還沒學過，只是聽阿海讀了幾遍！
小閨女，莫不是話本子里的曠世奇才？
這一刻，他都有點同情楊仁富了。
楊仁富啊楊仁富，你女兒這般聰慧你知不知道？！
謝謝你給我生了個好閨女啊！
鄭百川有種撿了大漏的快樂。
對了，楊仁富呢？他擔心楊仁富來家里鬧事，一直留心著，但這楊仁富就跟消失了一樣，全無蹤影。
算了不管他，愛去哪兒去哪兒。
高新蘭：“......真上學啊？”
女兒這么聰明，是她萬萬沒想到的，作為母親，她引以為傲。
但上學可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得給束脩，得買筆墨紙硯，還得看夫子收不收！
憑她自己的收入，肯定供不起。
鄭百川：“上！誰家閨女這么聰明？”
誰攔他跟誰急！
七殺端端正正給他作了個揖，“謝爹爹，女兒去了學堂，一定好好用功，不負爹爹的期望！”
鄭百川愛得不行，揉了揉她的頭發，抬手敲兒子的頭：“以后好生照顧妹妹，不許學堂里那些小子欺負她！”
鄭海平抱著頭，有種不祥的預感。
萬一妹妹成績比他好，那他豈不是會被拉來比較？唉，棒子燉肉是躲不過去了！
失策了，不應該支持妹妹上學啊！
鄭老娘：“百川，你想好了？”
鄭百川：“娘你放心，兒能掙錢！”
高新蘭也趕緊道：“娘，我會多干活兒，小蘿上學的花費，我來出。”頓了頓道：“如果實在不夠，再跟夫君借。”
她還是不覺得上學有多好，可女兒既然喜歡，夫君也愿意，她就沒理由不贊同了。
鄭百川惱道：“你這是什么話，小蘿也是我閨女，你的私房你留著，給閨女做嫁妝！”
鄭老娘目光復雜地看了眼高新蘭母女，幽幽道：“找個黃道吉日，讓閨女改姓鄭！”
她的兒子她知道，下定了決心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其實她早就發現了，楊小蘿和一般孩子不同，極其聰明。
阿海背書，背得頭發揪掉都難記住，楊小蘿在旁邊聽著，聽著聽著就唧唧咕咕地背出來了，也不知道她那小腦瓜是怎么長的。
不上學，真是有點浪費了。
但鄭家可不當冤大頭，白供一個外姓人。想上學可以，必須改姓。
高新蘭：“改，問到吉日就馬上改！”
她是感激楊家公婆，但還沒感激到影響女兒的前程。若有不滿盡管來找她，她一力承擔。
小蘿改姓鄭，就更像鄭家的女兒了。
楊仁富不配當小蘿的爹，不用為他守著“楊”這個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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