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大明元輔 > 第282章 宮里宮外(十七)蛛絲馬跡
  飯后,高務實到西苑賞雪,黃芷汀果然也來了。二人站在亭中看著什剎海的冰面,好半晌不曾有人先打破沉默。

  不過最終還是心里有事的黃芷汀率先開口了:“老爺,淵兒才十三歲,你不會真打算讓他完全主持對阿拉干的戰事吧?萬一要是出了什么紕漏,無論是對南疆的局勢,還是對他將來的威信而言,可都不是好事。”

  “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是很早就接過了思明府的政務。”高務實笑了笑,淡然道:“你現在擔心他能不能處理好阿拉干之戰,這種心情我能理解,但你要操心他到什么時候呢?

  他的身份自然比較特殊,但也正因如此,你既可以認為他必須表現得非常好,這樣才能讓南疆那幾十萬驕兵悍將心服口服,也可以認為……無論他如何表現,最終的戰果都不會太糟。”

  “這是為何?”黃芷汀皺眉道:“妾身是說,為什么不會太糟?”

  “因為無論抽調哪支警備軍隨他出征,這些人都一定會拼盡全力展現所能。”高務實的臉色平靜得猶如什剎海的冰面:“大伙兒都想要在大少爺面前展示能力和忠誠,豈能不盡心、豈能不賣力?

  更何況,我派淵兒去負責阿拉干戰事,下頭的人誰看不出這其中的意思?所以,打好這一仗,不僅是為了給淵兒留下好印象,同時也是向我展現他們的忠勇。”

  “這些妾身也明白,但怕就怕淵兒初次獲得如此大權,萬一失之驕縱,不聽部下建議而任性胡來……”

  “那就意味著這些年我們對他的教育徹底失敗。”高務實搖頭道:“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操心他到什么時候呢?眼下各項條件都已經很是成熟了,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他還不能好好把握,那你擔心也沒用。縱然這一次你親自去給他善后,下一次呢?下下次呢?到你我夫妻總有一天撒手人寰之后呢?”

  黃芷汀默然不語。高務實擺手道:“讓他自己去弄吧。阿拉干的局勢我仔細想過,即便按照最壞的打算——例如他所部警備軍全軍覆沒,事情也遠遠到不了撼動南疆統治的地步。”

  “要是局面真壞成這樣,你就不擔心淵兒的安危?”黃芷汀問道。

  “阿拉干說是說王國,實力如何難道你不清楚?菲利普手下滿打滿算只有不到三百葡萄牙人,仆從軍也不過三千多,就算他四千好了……勃固警備軍兩個鎮的兵力,將近兩萬五千人馬,還有南洋艦隊在海上策應,我實在想不出這場仗該怎么才能打敗。

  芷汀,我就這么說吧,哪怕淵兒在前線什么話都不說,一切交給手底下的將領們自行其是,兩個鎮的勃固警備軍也足以橫掃整個阿拉干了——不僅是菲利普,還可以包括那位國王。

  再極端一點,就算莫臥兒帝國的孟加拉總督發現局面不對,自作主張出兵吉大港,這場仗也未必不能打。至少,在南洋艦隊的幫助下,守住吉大港這樣一個河口港也是很有勝算的,畢竟莫臥兒帝國的主力應該是其騎兵,步戰、水戰皆非其所長。”

  黃芷汀問道:“那老爺覺得莫臥兒帝國會出兵嗎?”

  “不知道。”高務實搖頭道:“我又不是神仙,甚至根本不知道莫臥兒帝國的孟加拉總督是何許人也,如何能斷定他會不會出兵?

  我只能說,這場仗本來就是一場考試,考試的難度或許不高,也或許不低,但無論難度究竟如何,都需要淵兒自行面對。你我能做的、該做的,只是閱卷,僅此而已。”

  黃芷汀見高務實如此堅持,也只能默認,過了一會兒才問:“那妾身什么時候回南疆?”

  她能說出這話,顯然還是希望早點過去,以免高淵那邊有什么需要她在后方幫忙協調的。高務實當然知道,不過也能理解她這種心情。或許等高淵打幾個勝仗,展現出一些領導能力之后會好一些吧。

  “三個月。”高務實道:“淵兒出發之后三個月,你便回南疆準備應對接下來的變化……我總覺得莫臥兒帝國不會完全沒有反應,只是這反應需要時間。”

  “老爺剛才不是還說沒法預測嗎?”黃芷汀問道。

  “這不算預測,只是按照常理推斷。”高務實答道:“莫臥兒帝國如今算是盛世,中樞權威最盛之時。故一般而言,孟加拉總督應該不敢不等皇帝答復便自行其是,但此時莫臥兒帝國的皇帝在聽聞阿拉干政局大變之后,按理說應該會很自信地選擇出兵……他們現在的擴張欲望還是很強的。”

  “三個月……”黃芷汀想了想,覺得三個月的時間窗口應該無妨,于是答應下來。

  正在此時,忽有侍女來報,說有宮中貴人來訪,問老爺是否要見。

  高務實知道這應該就是陳矩、劉平來了,自然是要見的,侍女便去通知訪客,說老爺沐浴更衣之后便到。

  不多時,高務實便出現在前院書房,房里果然是陳矩和劉平,兩人都穿著黑色的大氅,兩頂同樣黑色的斗笠則放在一邊,可見二人此來多多少少還做了一些遮掩。

  “見過侯爺。”見高務實進房,二人連忙起立相迎。

  “勞動二位雪夜來府,務實心中甚愧……二位請坐。”

  簡單寒暄過后,雙方三人分賓主落座,高務實先朝陳矩道:“麟岡兄,坤寧宮的安防措施沒什么問題吧?”

  “目前是沒有問題的。”陳矩解釋道:“自皇后娘娘誕下皇嫡子,咱家就立刻先調動了一些凈軍把守坤寧宮,事后稟告皇爺,皇爺也很認可。目前坤寧宮已經安排了守夜凈軍,一共是一百三十多人,防衛嚴密。”

  啊這,一百三十多人守著偌大一個坤寧宮,這居然也叫防衛嚴密?高務實心道:要按你這個標準看,我這南寧侯府怕不是只能用龍潭虎穴來形容了。

  這里有一點必須要說,那就是大明朝的宮禁之中有嚴令不得配備火器,包括宮禁衛軍在內也是一樣。

  火器這玩意兒,早些年因為質量不佳,往往很容易出現各種事故,其中就包括很多走火事故。宮禁之中都是貴人,皇帝皇后、太后公主,還可能有未成年的皇子,你這一群大老粗帶著火器到處亂逛,萬一要是走火,哪怕傷了一個也不得了。何況運氣這東西誰說得準,可別打死一個,那誰也擔待不起。

  別說火器,皇宮之中,就算勁弩也不能隨意攜帶,所以一般來說就用冷兵器,連長槍之類的都很少,主要武器為繡春刀。

  武備這就已經很拉胯了,考慮到整個坤寧宮的面積將近70萬平方米,差不多是1000畝地的大小,這一百三十多人的防衛真是撒胡椒面。

  高務實連連搖頭,道:“這兵力也太少了,真要是有居心叵測之人要搞什么陰謀,我看漏洞恐怕不小,明日必須大大加強守備力量。”

  陳矩頗為驚訝,道:“這還少嗎?乾清宮的守備也就不過如此了呀。”

  高務實甚是無語,暗道:難怪原歷史上能發生王大臣事件,看來大明真是承平太久,連宮禁都拉胯到這般地步了。

  這個王大臣案,《神宗實錄》是這么記載的:“……(王)大臣者,浙中傭奴,詭名以浮蕩入都,與一小豎交昵,竊其牌帽,闌入禁門。馮保恨前大學士高拱,阿意者遂欲因其鍛煉,以雙刃寘大臣兩腋間,云受拱指行剌,圖不軌。傍掠不勝楚,遂誣服為言拱狀貌,及居止城郭,廠衛遣卒驗之,皆非時。大獄且起,張居正迫于公議,乃從中調劑,獄得無竟。”

  此處不討論此案本身(實錄記載不詳細,別處有多個更詳細的版本),就說這人只是偷了一名他認識的小太監“牌、帽”,就能輕松潛入皇宮大內,就足以說明皇宮守備之松懈了。

  要不是這廝頭一次進皇宮,實在以前沒見過世面,進去之后神態過于慌張,恐怕還真不會被發現。這就說明宮禁守備著實太過于拉胯了,比高務實這南寧侯府那是大大不如——南寧侯府的守衛可是明暗兩班,嚴格得猶如軍中帥帳。

  但高務實也知道,陳矩雖然對皇帝忠心,可到底也沒有正經入過野戰軍營,他對防衛的理解肯定不到位。或許在他看來,坤寧宮的防備現在都加強到和乾清宮一個檔次,那肯定是多有多剩了。

  高務實哭笑不得,只好把高陌叫進來,然后讓高陌找來府中今夜執勤的家丁頭目,讓他說明一下真正的防衛是什么樣的。

  這家丁頭目被高陌叮囑了一番,并不按照南寧侯府的實際情況來詳細說明,反而按照軍中帥帳的防衛來說明——此人也是多次隨著高務實出征的親兵,當然知道軍中情況。

  陳矩和劉平果然聽得一愣一愣的,才知道軍中帥帳的守備有多嚴密。不僅一夜要分三班來確保每一班人都不會犯困,而且還要有明暗兩個部分。

  具體的要求就更夸張了,要確保每一位崗勤都有另外兩人(一明一暗)可以看見他,以免某個崗勤被人暗殺之后難以立刻被發覺,導致有人能陰入其中。

  陳矩和劉平二人算是長了見識,目瞪口呆好一會兒,對比一想坤寧宮的安排,那可真是防了跟沒防差不多。

  怎么說呢……他們完全相信,如果現在讓高務實安排人潛入坤寧宮殺害皇嫡子,恐怕明天一早大家就要準備皇嫡子早夭的喪事了。

  陳矩一開始還覺得劉平讓他今晚就來見高務實委實有些小題大做,不就是多安排點守備嗎,能有什么紕漏?結果現在一聽真正的專業人士說明防衛工作到底該如何去做之后,當真是后怕不已,連冷汗都下來了。

  陳矩連忙請高務實把這位家丁頭目借給他做一段時間的高參,雖然此人肯定不能進宮,但也能按照他對坤寧宮的描述給他制定一個完美的防衛布置。

  高務實自然不介意,他手下多的是這類人才,因此轉頭吩咐道:“十七,你這段時間就先去陳公身邊,聽陳公吩咐調遣。”

  “十七”躬身領命,然后站到了陳矩身后,仿佛對此安排毫無波瀾。

  陳矩倒是客氣,還和他寒暄了幾句,然后徐才對高務實拱手道:“多承侯爺關照,有了十七的指點,想必坤寧宮的防衛定然天衣無縫,皇后娘娘、皇嫡子殿下的安全也就有保障了。”

  高務實笑著答了一句“此亦人臣之責”,然后便話鋒一轉,問道:“翊坤宮與御馬監今日可有什么異常之處?”

  翊坤宮是鄭皇貴妃所居,御馬監不必解釋,乃是李文進做掌印大太監的地方。高務實這么問,用意非常明顯。

  陳矩面色一凝,道:“翊坤宮今日幾乎毫無動靜,只是聽說鄭皇貴妃將皇三子叫去,母子二人在宮中相對而坐,良久不語。

  至于御馬監,李掌印似乎對今日之事沒有什么反應,除陪同太后前來坤寧宮探視一番外,回去便自顧自玩樂去了。”

  高務實皺眉道:“玩樂?”

  “是,李掌印去了廣進坊。”陳矩回答道。

  高務實卻納悶了,一臉莫名其妙:“廣進坊在哪?本閣部從未聽說京中有此一坊。”

  “呃……侯爺有所不知,這廣進坊并非街坊之坊,乃是一處賭場的名字。”陳矩略微尷尬,這才想起高務實歷來清名在身,莫說賭坊,就算青樓也是從來不去的。

  “原來如此,這倒是本閣部孤陋寡聞了。”高務實這才恍然,但馬上他又起了疑心,問道:“這廣進坊是何人所開,有什么異常的背景嗎?”

  誰知陳矩對此也不是很了解,張嘴結舌了一下,苦笑著搖頭:“奴婢也沒去過,甚至并未對其做過了解。”

  好在此時劉平站了出來,賠笑道:“這個……侯爺,奴婢倒是去過兩回,雖然沒有特意去查證,但聽聞此賭場乃是前相王太倉的產業——當然,名義上只是王太倉一位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所開設。”

  高務實頓時目光一凝,陳矩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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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稍微遲了點,不過也還算中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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