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大明元輔 > 第279章 平倭(十五)救急提議
  此番日軍聲勢驚人,朝鮮眾將見城外日軍已將晉州圍得水泄不通,再次緊急集合商議軍情。慶尚道右兵使崔慶會面色憂慮地道:“倭寇此來兵力驚人,即便我等血戰到底,晉州也未必能保。眼下已經引灌南江加寬護城河,當可頂得一時。

  軍械糧草方面我們也已竭盡全力,但即便如此仍憂不足,何況數萬百姓每日也需照料供應。明日倭寇攻城之后,諸位各居本位,戰法只能隨機應變。”

  倡義使金千隘問道:“現今大家都是同仇敵愾,數萬百姓也可化身義兵,如此比較卻也不差他多少。晉州能守一次,就能守第二次,實在不行也無非以身殉國,與倭寇戰至最后一刻罷了。只是倭寇畢竟太多,且又久歷大戰……不知明軍和朝廷是否會來救援?”

  金海府使李宗仁答道:“據我所知,朝廷還都王京不久,各道剩余兵力至今統計不全,除守衛王京的軍隊外,現在身在晉州的恐怕就只有我們了。

  哦對了,還有權栗和李穦還在南原一帶,不過他二位兵敗方退,一時間應無法支援。而且聽聞朝廷中不少將領都認為晉州此次必將失陷而反對救援。柳成龍都體察使已經去向明軍求救,卻不知明軍此次是否還會來?”

  朝鮮朝廷和大明援軍之間的關系現在十分微妙,這一點他們作為一線將領當然都是清楚的。總體上來說就是朝鮮始終希望保持獨立性,但明軍方面卻一直認為朝鮮不具備獨立作戰的能力,要求朝鮮軍一方面必須服從明軍指揮,另一方面還不能老給明軍找麻煩。

  這種局面就好比明軍認為自己是下棋的棋手,而朝鮮只能作為棋子,決不允許朝鮮如之前一樣明明身為棋子,卻反而想方設法拉明軍去打他們認為當時不該打的仗。

  朝鮮當然不能認可這種局面,覺得自己被明軍視為拖油瓶甚至炮灰,自尊心受到嚴重打擊,于是雙方鬧僵,變得各干各的,失去了“聯軍”應有的和諧。

  本來從雙方的宗藩關系而言,明軍理論上自然應該行使指揮權。可是單從雙方兵力而言,明軍只出動了五萬左右,而朝鮮雖然連吃敗仗,正規官軍仍然有十萬左右,兩倍于明軍。至于朝鮮的各種義軍、僧兵之類一旦也加入計數,那么這個數量差就更大了。

  拳頭大小就是聲音大小,雖然到目前為止聯軍的勝利絕大部分是數量更少的明軍取得,但基于以上總兵力緣故,明軍也很難強壓朝鮮各方的呼聲,于是這種指揮權的僵持一時間就看不到打破的希望,這才有了他這句“卻不知明軍此次是否還會來”。

  忠清道兵使黃進對此提議:“倭寇已兵臨城下,援軍能來最好,若是不能來,那也只能依靠我們自己,但對軍中及百姓還是需告知援軍將至,以免之后士氣懈怠。

  我以為只要晉州城墻尚在,晉州便絕不會失陷。只要撐過幾日,援軍應該還是會趕來的。對了,守城之時要多注意身著奇特盔甲者,因為倭軍將領盔甲各異,并非制式。若能每次對倭軍將來予以擊殺,必能有效逼退倭寇而減少我軍傷亡。”

  義兵首領高從厚起身立誓道:“我父兄死于倭軍之手,我今領義兵也是決意為父兄報仇,倭將小早川隆景不知是否就在城外,我立誓每日至少必射殺一將,總能將其揪出。我所領義兵也都是父兄舊部,此次共守晉州,我軍必將寸步不退,不死不休。”

  隨著他這一方,眾將也都起身起誓,紛紛表示死守晉州。

  圍城次日,日軍首批部隊攻城開始展開。此時朝鮮早已引南江之水灌入護城河中,這護城河寬約丈余,日軍難以輕進。宇喜多秀家下令日軍開掘堤壩,引走江水。

  隨后日軍用土塊、草垛填平護城河,頂著竹盾向晉州城墻逼近,朝軍弓弩幾乎毫無效用。日軍在竹盾掩護之下于城角挖掘地道。

  可惜日軍挖掘地道的手法有些低劣,正挖著挖著,墻角忽然塌陷,壓垮了地道,反而自行損失了部分士兵。朝鮮方面也沒干看著,李宗仁下令朝軍趁機潑下熱油,并同時以火矢助燃,一時間城外火勢大作,日軍不得已只好退卻。

  片刻之后,日軍第二批次開始強攻登城,朝軍仍然拼死抵抗。兩軍之間就如此拉鋸了整整三天,日軍攻城已不下十次,朝鮮軍身心俱疲。金千隘率一隊朝鮮軍日夜準備軍糧,逐個遞送,鼓舞士氣,此時城外早已死尸遍地,日軍居多,朝鮮軍也有不少。

  面對這種僵持局面,黑田長政獻計道:“或可于城東修筑多處高壘,居高臨下突入城中,避開蟻附攀城之血戰,減少我軍傷亡。”

  石田三成對這個計劃頗為懷疑,認為朝鮮軍方面雖然在火繩槍上處于劣勢,但卻擁有一些中小型火炮,以及部分疑似由明軍提供的其他火器,如一窩蜂、震天雷等,在這些遠程火器面前堆建高壘能成功嗎?

  黑田長政的回答也很光棍,他說道:“無論成與不成,眼下如此血戰也非上策,我這建議只是為了盡量減免我軍傷亡,倘若此計不成,那就再另做謀劃便是。而且,加藤清正的杰作龜甲車即將完善,如若兩日之內我軍仍不能攻破晉州,便只好請加藤將此車投入作戰了。”

  說了半天,原來是沒辦法下的辦法,不說是病急亂投醫吧,至少也是隨便試試看了。宇喜多秀家聽了也覺得與其毫無應對,倒真不如試一試效果,也就表示了同意。

  于是到了第五日,日軍開始于城東筑高壘,準備乘高躍入城中,朝鮮軍民果然也爭鋒相對,自己同樣筑壘不說,還不斷以火炮轟擊日軍壘頂。

  日軍火繩槍列陣野戰雖然占優,但在這種時候硬拼射程卻不如朝鮮軍手里的火炮,挨了幾頓亂轟之后承受不住了,最后只得放棄。

  到了第六日,晉州城內箭、石都即將耗盡,金千隘、崔慶會、高從厚、李宗仁、黃進等人引領軍民持續與日軍撕殺,兩軍激戰直至次日天明。

  第七日,加藤清正下令所部日軍將十輛新造好的龜甲車投入戰斗,這龜甲車其實是受朝鮮龜甲船啟發而造,加藤清正在攻城沖車上加蓋數層厚板,整體強度堅固耐用,構造也算精巧,打磨更是精細,可檔落石弓弩能用于沖擊城門、城墻,日軍也能借此助力登城,只是這東西太大了,行動起來笨拙緩慢。

  崔慶會見此龜甲車雖然巨大,但卻全為木質建造,二話不說便下令向龜甲車澆灌火油,然后射出火箭引燃,很快的時間之內便焚毀數輛。

  加藤清正大吃一驚,急令將全部龜甲車撤回,然后乖乖模仿起中國歷代攻城車的做法,在龜甲車外包上牛皮以防火燒,同時再次加緊趕造,運至各隊。

  于是又到了第八天,日軍再度投入數十輛覆蓋了厚厚牛皮的龜甲車,大批日軍在其后,從各面再次發動攻城。朝鮮將領忠清道兵使黃進遭日軍鐵炮射中陣亡,伊達政宗率部登城。

  這伊達部初來朝鮮,正想展示武勇,果然悍勇異常,幾次登上城樓。伊達政宗本人盔甲鮮亮,與身邊親兵一起斬首眾多,頓時成為朝鮮軍的集火目標,日軍為免伊達政宗有失,趕緊紛紛上前掩護其撤退。

  金千隘聞黃進陣亡,便強迫晉州府使徐禮元督陣,徐禮元登城后,一見日軍彈丸密集四射,頓時嚇得魂不附體,狼狽逃竄下城,然后不知所蹤。

  忠清道副將張潤氣得大罵,主動上前接替督陣,可惜兩個時辰后戰死于城樓。而此時日軍已有數支又登上晉州城,李宗仁、崔慶會再度號召百姓于城樓反擊。好在此時天降大雨,朝鮮弓弩及日本火繩槍雙雙受潮,只能暫時罷兵。

  戰局至此看似再次陷入僵持,但其實晉州城墻在龜甲車兩日來不斷沖擊之下,部分墻體已開始松動,再經過大雨沖刷,幾處墻體已有崩塌之勢。

  第九日天一亮日軍便再度攻城,加藤軍首先攻破晉州一角,加藤部下武士及伊達政宗率先從此缺口突入城中,大隊日軍蜂擁入城,晉州軍民被迫轉入巷戰,迎來的自然是無盡屠殺。

  金千隘攜子金象乾和崔慶會、高從厚等人退至石樓,眼見大勢已去,金千隘慷慨道:“能與諸位在此合力一戰,保衛家國,此生無憾!然事已至此,恐再無回天之力,此處便是我輩葬身之地了。”

  高從厚深覺悲憤,感慨言道:“我自感無能,深恨未能親自斬下小早川隆景首級告慰父兄在天之靈。父兄之言言猶在耳,我高氏一門絕無貪生怕死之輩,好在苦戰至今斬倭寇無數,想來也無愧列祖列宗,更未給義軍丟臉。即便今日再無回天之力,我等身軀也絕不能落在倭寇手中,受死后羞辱!”

  崔慶會亦感慨萬千,道:“諸位忠心豪情令我感佩,如倡義使所言,此次得以一同并肩作戰,雖死無憾。今日雖逢絕境,亦有與諸位義結金蘭之愿!今日得以同死,來世再結伴殺敵報國!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皆深受感動,想一飲訣別酒,卻不料侍者卻早已逃遁。眼見日軍已追至樓下,崔慶會引領眾人朝北跪拜,臨死前結為兄弟,齊跳南江殉國。

  金海府使李宗仁勇力超群,率部轉戰四門,漸遭圍攻被逼至南江。李宗仁見死不可免,便突然襲擊,將兩名日兵夾在肋下,大喊道:“金海府使李宗仁死于此!”然后攜裹日兵轉身跳入南江。

  另一將領金俊民縱馬巷戰,往來沖殺,終因寡不敵眾被火繩槍射落馬下,遭亂刀砍死。城墻已破,晉州軍民難敵日軍進攻,死于鐵炮和刀下者不計其數,其余百姓為避屠刀,也只能選擇葬身南江。

  日軍屠城半日,焚燒民宅,推平城墻,掩井伐木,晉州成一片廢墟。而后日軍當夜徹夜狂歡,再作休整后便分批開進全羅道各處,朝鮮各軍沒了晉州堅城,自然難以阻擋。

  晉州淪陷后,宋應昌下令戚金急進兵陜川、吳惟忠進兵草溪布防。而日軍軍師黑田官兵衛也于釜山收到了來自豐臣秀吉的命令,調其回國問罪。

  黑田官兵衛返回日本后連番請罪,并于七月剃發出家,號如水圓清,此是后話,暫且不提。

  作為曾經獲得大捷的堅城,晉州失陷的消息震動朝鮮,更多人意識到在沒有明軍直接參戰的情況下,僅憑朝鮮軍和義軍等對抗日軍著實千難萬難。

  況且,由于明軍不再接濟朝鮮,朝鮮軍的物資情況也越發困窘,且不說火器補充,便只是斷了朝鮮軍的火藥補充,朝鮮軍的戰斗力就要大幅降低。而更根本、更重要的則是軍糧方面開始出現短缺。

  考慮到朝鮮農業生產主要依賴漢江平原,而漢江平原目前要么處于日軍掌控之下,要么雖然已經被光復卻因為戰事耽誤了春耕,今年下半年的糧食缺口將會急劇擴大,到時候會發生什么樣的人間慘劇,那是誰也不敢假設的。由此,整個朝鮮朝廷都開始陷入恐慌之中。

  而就在此時,京華商社忽然找上門去,通過金貴人之弟金公諒得到了面見李昖的機會。京華商社向李昖提出了一項解決方案,簡單來說就是朝鮮授予京華在朝鮮幾處地方開挖礦產,同時設立礦廠、鐵廠之權力,而京華商社以兩年為限,提供給朝鮮大量糧食用于交換。

  該協議并非要求永久開礦權,而是“九十九年礦產開采權”。李昖一聽,頓時非常動心。

  如果說京華要求的開礦權是永久的,那李昖就會有出賣祖宗基業的道德壓力,但現在京華只要求九十九年,那就顯然談不上出賣,只是一筆合理的交易。值此國難當頭,能換來糧食給朝鮮救急,這生意無論朝野都不能說他什么不是,于是雙方開始就具體的礦區位置等事宜進行緊急磋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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