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大明元輔 > 第077章 各有所謀(破萬)
  在黃芷汀和高務實到達瑤寨的同一時間,高璋率領的高家家丁隊伍也找到了高務實刻詩的山壁。

  來得遲了點,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高璋所受的夜不收訓練,主要是針對北方的地理特征,所以他對于廣西這種復雜的喀斯特地貌了解很少,因此在追蹤高務實和黃芷汀的蹤跡時難免走了些彎路,耽擱了時間。

  眼下,站在高務實留詩的山壁下,高璋望著那首詩愁眉不展。

  一名中隊長忍不住問道:“營座,老爺留這首詩到底是什么意思?您可得趕緊拿個主意啊,咱們帶的干糧不多,要是再找不到老爺,麻煩可就大了。”

  高家家丁因為是臨時出動,每個人只帶了五天干糧,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天半,要是再找不到人,回去只怕就要餓肚子——當然,他們和高務實與黃芷汀二人的兩手空空不同,這些護衛家丁都帶著火槍和雁翎刀,甚至還有十幾把弓,完全可以考慮打些野味。

  只是,這畢竟是權宜之計,三百來人全吃野味,得打多少獵才夠?況且隆慶二式雖然是目前大明最好的火銃,但畢竟只是前裝滑膛槍,精確度是有限的,打大型獵物勉強還能湊合,想要打飛禽基本是做夢。

  然而自然界自有“規矩”,一大片山林里通常也就一只大型獵物,而那些食草動物的警覺性又高,發現大群人類哪有不提前跑掉的?

  因此高璋作為高家家丁此次的“領隊”,也不得不考慮接下來要怎么辦了。

  高璋深深皺著眉頭,問道:“你們看明白老爺的命令了嗎?”

  那中隊長搖了搖頭,苦笑道:“營座說笑了,咱們這些人雖然識得幾個字,但那只是老爺為了咱們能看懂一般命令而下令讓咱們學的,所以要讀詩……就太為難咱們了。”

  高璋嘆了口氣,道:“老爺讓咱們回去。”

  那中隊長明顯愣了一愣,看了看高務實留下的詩句,詫異道:“營座是怎么看出來的?”

  高璋指了指山壁,道:“你把每句開頭的八個字念一遍。”

  那中隊長看了看那首詩,寫的是:

  切切曹曹閱五經,

  勿使伏九亂我心。

  追風逐浪平生愿,

  擊水挑燈酒滿襟。

  立峰遙望真絕色,

  刻壁難書妙仙音。

  回首中原八千里,

  師法前賢念狄青。

  他按照高璋的指點念頭前八個字:“切勿追擊,立刻回師……”

  然后他頓時睜大眼睛,驚道:“老爺真是厲害!營座也了不得,這都看出來了。”

  高璋搖頭道:“這只是一首藏頭詩而已,老爺是什么身份,自然信手拈來,只是……這道命令卻不好執行啊。咱們要是回去了,老爺的安危怎么辦?還有,那個與老爺同行的女子,根據此前的情況來看,應該是一位土司——或者土司宗女,她要把老爺帶去何處?老爺為什么同意了?”

  他倒是沒考慮黃芷汀能夠強迫高務實這一條,這屬于典型的經驗主義失誤,因為在他看來,一個女子怎么可能威脅他家老爺那樣一個高大男子?沒天理啊!

  當然,從結果來看,他倒是誤打誤撞沒猜錯,高務實確實是主動同意跟黃芷汀同行的。

  那名中隊長的態度倒比高璋簡單,直截了當地道:“老爺算無遺策,既然讓咱們回去,那肯定是一切盡在掌握,屬下以為,咱們只要照辦就行。”

  嗯,看來高務實的洗腦還算是很成功的,至少這些低級“軍官”已經被他培養成“不管有理無理,執行命令就是天理”的思維了。順便,可能還帶有一些個人崇拜。

  高璋想了想,搖頭道:“老爺的命令當然要執行,但這次情況有些特殊,我決定留下一個小隊跟我一起繼續尋找老爺,其他人由你帶回柳州,順便通知柳州各部官軍收兵回城……就說是老爺的命令。”

  那中隊長覺得高璋的擔憂倒也有道理,雖然執行命令無可厚非,但完全不管老爺死活的話,確實讓人心中不安,于是立刻領命。

  于是高璋挑了一個小隊,繼續追蹤高務實和黃芷汀的行跡,而高家家丁的大部隊則先往柳州撤回不提。

  高璋等人分別離開此處大約只有半個時辰,又有兩三百號狼兵找到了這里。

  這次來的卻是岑七公子了。

  岑七公子此時早已換了衣服,不過仍是一套僮人土司習慣的白衣,只是形制換成了更方便動作的曳撒。

  “岑昭,怎么樣,這首詩你可能看出名堂來?”岑七公子笑吟吟地看著山壁上的詩文,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頗有些得意。

  那岑昭倒似乎頗知詩理,看了看道:“此詩前兩句是說他讀書用功,熱如三伏、寒如三九,他都不曾懈怠;三四句是言志,但從字面上來看有些奇怪,追風逐浪不知是何意,擊水挑燈大概是指軍旅,呵呵,一介書生,提什么軍旅?

  至于五六句,第五句應該是登高望遠,欣賞山色美景,第六句卻有些奇怪……”

  岑七公子淡淡一笑:“沒什么好奇怪的,想那黃芷汀乃是廣西著名的美人兒,咱們這位巡按老爺又不瞎,說不定……哼。”他說到最后,臉上露出一絲嘲諷。

  岑昭輕咳一聲,繼續道:“至于最后兩句……”

  “關鍵是最后一句。”岑七公子打斷道:“師法前賢念狄青,這句詩有寓意啊,就不知道黃芷汀這笨丫頭看出來沒有。”

  岑昭愣了一愣:“這個……恕屬下愚鈍,也沒看出什么寓意來。”

  岑七公子冷然一笑,道:“狄青是何人,與廣西有何關系,你總應該知道吧?”

  狄青是何人,廣西土司之家誰都知道,岑昭自然點了點頭,道:“我廣西土官多受封于北宋,如今廣西各大土司,其祖先大多都是跟隨狄青征儂智高而來的漢人,如岑、黃、趙、馮、許、王、楊、梁、李、張、閉等十一姓土司,更是可以明確查到家族譜系。”

  岑七公子冷然點頭,問道:“那么,高巡按在這詩中說他要師法前賢——也就是師法狄青,你以為是什么意思?”

  岑昭想了想,忽然面色一變,驚道:“他難道要征伐廣西,重新分封土司?”

  岑七公子拿著那把描金烏骨扇,踱步轉了幾圈,沉聲道:“現在還不好肯定,但是不能排除這種可能,畢竟此事事關我岑家生死存亡,絕不能等閑視之!”

  岑昭點了點頭,認可了岑七公子的判斷,但想了想,又有些疑惑,道:“可是,他雖然是巡按,恐怕也沒有這么大的權力吧?廣西土司縱然派系眾多,各族各家也未必齊心,但他若是想靠大軍征伐,然后重新分封,難保不會逼得眾土司聯手,到時候說不定整個廣西局面都要糜爛……朝廷真愿意冒這么大的風險?咱們現在可沒有哪家土司有造反的意圖,朝廷為何要這么做?”

  岑七公子點頭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高務實這個人,咱們了解不多,但是從他的身份和經歷上來看,此人在過去十年里可是順利之極,有首輔伯父,有首輔恩師,說不定很快還會有個首輔舅舅。這還不算,他還是皇帝的同窗,更是大明朝廷唯一承認的一位六首狀元……

  而皇帝對他的恩寵也是顯而易見的,那句‘二百年來真魁首,朕為文曲落書丹’,連我這廣西土司都聽說過了。另外,他此前雖然莫名其妙的被貶官三級,但卻以新科進士身份出任了一省巡按,這種破天荒的事都能發生,誰敢保證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沒準其他官員遞進宮里上百份萬言疏,還不如他輕飄飄的一句話來得有用呢!”

  岑七公子這么一說,岑昭也緊張起來,道:“那咱們要不要想辦法先除掉他?”

  “這個……”岑七公子有些猶豫,他既然知道高務實的背景,當然也知道對這樣一個人動手會有多么嚴重的后果。

  這樣的后果,岑氏能不能承擔得起?那恐怕只能看朝廷能知道多少內幕,要是朝廷能確定是岑家動的手,皇帝一旦震怒,岑家可就在劫難逃了。

  太危險了啊。岑七公子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才慎重地道:“可以先做些準備,但是千萬記得不能隨意動手,且待我想辦法了解一下他的真實想法再說不遲。切記切記,在我沒有親自下令之前,不能讓任何人有半分察覺。”

  “是,七老爺放心,屬下知道利害!”岑昭用力點了點頭道。

  岑七公子再次看了看那首詩,又道:“他既然命令官軍收兵,那么也就是說,在他回到柳州之前,都處于沒有防衛的狀態。在這段時間里,如果他出事,第一個倒霉的必然是黃家,只是……第一,咱們能不動手最好不要動手;第二,如果要動手,就要確保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到時候自有黃家頂在前頭,幫咱們扛下這檔子禍事。”

  岑昭點頭道:“屬下這就安排最可靠的人手前往思明府待命。”

  岑七公子“嗯”了一聲,長出一口濁氣,輕聲道:“看來,我也要走一趟思明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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