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大明元輔 > 第123章 俺答封貢(八)
  既然有機會一舉鏟除北逃漠南的白蓮余孽,這件大事就算最終敲定下來了,在場諸位重臣沒有哪一個跳出來說“白蓮余孽不足為懼”之類的蠢話——這點政治覺悟都沒有的話,不如趁早主動請辭。

  散會之后,高務實悄悄挨近高拱,先是為自己未經請示而“自作主張”向三伯道歉,高拱略微沉默了一下,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與尋常孩童不同,但是這種大事,今后一定要先知會我一聲,不要再搞這種突然襲擊。”他朝周圍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你要知道,我們伯侄二人,眼下可是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呢。”

  高務實連連應諾,表示自己明白錯了,然后話風一轉,道:“三伯,今日內閣欲呈給太子殿下的疏文可曾選定?若是沒有的話,能不能把王鑒川公的奏疏調來一用?”

  高拱頓時面色嚴肅起來,盯著高務實問道:“你待如何?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高務實干咳一聲,假裝支支吾吾地模樣,道:“這個……侄兒想……想說動太子殿下為我請一道旨意,讓我往敗胡堡那邊走一趟。”

  高拱大吃了一驚,瞪著他問道:“你要去敗胡堡?做什么?去見把漢那吉?”

  “不只是去見把漢那吉……”高務實解釋道:“三伯,我料這次把漢那吉請降事件一定還有后續,有可能讓我們大明獲得一個穩定北疆的好機會。”

  高拱猛然正視起來,想了想,道:“你跟我去內閣,到我值房一談。”

  “啊?是,三伯。”

  由不得高務實不吃驚,畢竟這還是他們兩個都在皇宮內“上班”的人,第一次在高拱的內閣值房見面——高拱平時還是比較注意影響的,并不會像當年嚴嵩與嚴世藩那樣公私不分。

  好在今天出了高務實搶話事件,別人見高拱一臉面無表情地把高務實帶去內閣值房,只當他是要去教訓侄兒了,所以偷笑者有之、暗爽者有之,就是沒人聯想到是高務實又出了其他的幺蛾子,更沒有人覺得高拱這是公私不分——畢竟某些人心里的想法是:給我把那小子狠狠的罵!

  待伯侄二人到了內閣值房,高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高務實沒得到批準,只好站著。

  高拱喝了口茶,才問道:“你方才說,把漢那吉請降這件事,有可能給我大明一個穩定北疆的好機會……是何道理?”

  高務實早有準備,不答反問道:“三伯,侄兒想先問一句:您怎么看俺答這些年頻繁襲擾大明一事?我是說,您覺得俺答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換做其他一些讀書讀傻了的官員聽到這話,回答恐怕無非是這么幾條:

  俺答狼子野心,想要侵略中原,恢復大元;俺答利欲熏心,羨慕中國富庶,以掠奪為樂;俺答侵略成性,不打仗渾身不舒服……

  但高拱的回答就不同了,他輕哼一聲,道:“你莫不是以為三伯是個書呆子,這其中的道理還不如你看得明白?”

  他斜睨了高務實一眼,淡淡地道:“俺答之南侵,說到底,無非是困于生計。”他冷笑一聲:“否則,為何他每次興兵,幾乎都是發生在我大明拒絕其通貢之后?”

  高拱的身子往太師椅的靠背上輕輕一靠,悠然道:“北虜遣使求貢,不過貪求賞赍與互市之利耳,而邊臣倉卒不知所策,廟堂當事之臣憚于主計,直卻其請,斬使絕之。以致黠虜怨憤,自此擁眾大舉入犯,或在山西,或在薊鎮,或直抵京畿,三十余年迄無寧日。遂使邊境之民肝腦塗地,父子夫妻不能相保,膏腴之地棄而不耕,屯田荒蕪,鹽法阻壞不止,邊方之臣重苦莫支,而帑儲竭于供億,士馬疲于調遣,中原亦且敞矣。此則往歲失計之明驗也。”

  這番話說得有點重,因為這等于是說“朝廷以往的政策嚴重失誤”,而且失誤的主要原因在于“憚于主計”,也就是說高拱認為錯在嘉靖![無風注:這番話是歷史上高拱的原話,并非作者杜撰。]

  話雖然很重,但高務實知道,這番話絕對稱得上一針見血。

  因為俺答興起后,這位草原雄主除了有“雄黠喜兵”的一面外,還有與其他蒙古貴族不同的一面,那就是他清醒地認識到要保持自已的強大,就必須有充足的物質保證,就需要與明廷維持通貢互市關系。

  因此,他多次主動地向明廷提出通貢的要求。嘉靖二十一年、二十五年、二十六年多次求貢,均被明廷拒絕。

  特別是嘉靖二十六年,俺答在明廷已兩次殺了他的使者的情況下,仍向明廷“清甌脫耕具及犁耬種子,因歸耕”,還諭令部下,“若等過塞上,敢犯塞上秋毫者,聽若等奪其穹廬及馬牛羊”。同時,他也一再聲言,如不允貢就率騎南犯。

  顯然,用這種威脅的辦法向以“天朝”自居的明廷求貢,是難以達到目的的。于是每當求貢被拒絕,俺答就大舉入犯,每次都使長城沿線人民的生命財產受到極大損失。

  所以從這個角度就可以看出,俺答求貢不允就大舉內犯,應該說主要責任還是在明廷方面。明廷頑固地拒絕通貢,甚至動輒斬殺俺答派出求貢的使者,偏偏又無力制止俺答的攻掠,這才是造成雙方長期沖突的主要原因。

  既然高拱是早已看出問題所在的,那高務實就放心多了,當下便笑了起來,說道:“三伯,侄兒以為,按照俺答歷來的習慣,以及這幾年漠南的情況,俺答這一次一定又會提出求貢!”

  高拱心中一動,但并不著急回答,反而問道:“漠南這幾年的情況?什么情況?”

  “遭災啊!”高務實有些詫異,心說這些情況很明顯啊,曹淦在給我的匯報里都提了好幾次了,說要不是漠南近幾年來連年遭災,他也不可能從漠南搞到那么多馬。

  但他見高拱似乎真不知情,只好把情況解釋了一番。

  高拱這才知道為何俺答今年一年來居然連續兩次南侵,原來根子在這里?

  “啪!”他一拍桌子,怒道:“錦衣衛和東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這么重要的情報一點都沒有匯報上來,盡匯報些沒用的東西!什么俺答又調動了多少兵力去哪里打獵,又娶了一房妾侍之類,我知道這些有什么用,派人暗殺他嗎!”

  怒氣發完之后,他才靜下心來思考高務實方才的話,沉吟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想就近主導……或者說引導這次與俺答的通貢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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