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大理寺來了只小弱雞 > 270門牙案(8)
  范大人沒想到自己的庶子會與門牙案有關,不僅韓王問過話,連葉芝也下手調查,等到庶子回到府里,立即把他叫到書房。

  作為大理寺卿,門牙案是京中著名的懸案,就算他沒插手這件案子,大部分情況他也知道,葉芝所謂的犯罪側寫他當然知道。

  兇手童年被虐待過。

  虐等過……

  范大人黑沉著一臉,“家里有人虐待你?”

  家丑外揚,作為掌握全國刑獄的最高長官,他居然不知道。

  白天被大理寺的人問的心煩意亂,范文嘉還沒平復心情,再次面對如棺材板一般臉色的老子,曾經膽小怯弱的臉上瞬間沖出巨大的嘲諷之笑:“怎么辦呢,大理寺卿居然不知道自己妻兒對庶子行兇呢?”

  范大人立起身,伸手就身邊桌子,啪一聲,令人心驚膽顫,不過,這是曾經的范文嘉了,此刻,像是經過了最后的審判,目光平靜的與老子對上了。

  暮色四合中,書房內最后一絲光線消失,父子二人一下子隱沒在黑暗中。

  目光卻灼灼。

  時間像是拉長的絲線變得越來越細……終于……在仆人的叩門聲中斷裂。

  范大人為人父為上位者的氣勢在一瞬間頹靡,沉穩的問話變得疑惑:“真的是你?”

  范文嘉就那樣直舉舉的對著位高權重的老子,譏笑不變:“是,怎樣;不是,又怎樣?”

  那殺的可都是京中貴勛子弟,就算他是大理寺卿那也包庇不了兒子啊!

  “你……”范大人頹然跌坐在圈椅里,怎么回這樣?

  看到一直以為嚴苛不茍言笑的高官老子畏懼成這樣,范文嘉感到了從沒有過的快感,原來……

  齊國公給的辦案時間,眼看一天一天接近,滕沖等人焦燥起來。

  他催促:“葉小弟,你干嘛把姓范的放了呀,要是明天申請到逮捕令范大人把他藏起來怎么辦?”

  張進也主張趕緊抓人,“葉大人,你早上問的哪些問題,我下午去查證了,都對上了,要不把人抓起審問?”

  秦大川與楊福全二人也望著葉芝。

  葉芝站在街道邊路牙子上默不作聲。

  夜色來臨,晚風吹過來,快八月份了,天色漸晾,風吹到人身上,帶來陣陣寒意。

  “不是他。”

  聲音很輕,轉瞬間就被風帶走了。

  但滕沖等人還是聽到了,他們愣了一下,相互看了看,像是明白了什么,個個瞪大了眼,“不會吧?”

  滕沖剛要張嘴,街道對面有人打招呼,“葉大人,滕捕頭……”

  葉芝等人齊齊望過去。

  趙柏從街對面過來,“準備找地方吃晚飯嗎?”他笑道,一臉和潤,“正巧,我也出來吃晚飯,要不要一起,我請大家。”

  滕沖等人,突然是就卡殼了。

  葉芝淡然一笑,“還真是巧,正愁不知選那家酒樓,趙大人準備去……”

  他轉身指向身后一個中等酒樓,“聽說他們家新上了招牌菜,要不要去償償?”

  葉芝笑著點頭,“好。”

  說著,二人并排走向街對面。

  滕沖幾人面面相覷,五個嫌疑人,第一個被排除的趙柏他們沒有調查,可是隨著調查,葉芝否定了被調查的其它四人。

  那就剩這個沒調查的了?如果不是他,還會是誰呢?幾乎沒有失手過的葉芝,這次會失手,門牙案會繼續成為懸案?

  天下案子這么多,大理寺里多的是未破的懸案,也不差這一個,可是齊國公會讓殺他寶貝孫子的兇手逍遙法外?

  趙柏轉頭,“滕大哥?”

  “……”

  “我請客吃飯,諸位不想蹭一頓?”

  意識到失態,滕沖馬上恢復如常,笑哈哈:“怎么會,只是趙大人可不要小心,得多點些好酒好菜才是。”

  “那是自然。”他笑的如沐春風。

  滕沖笑著跟上去。

  眾人也樂著跟上去。

  趙柏轉頭,笑意一直在臉上,看向葉芝,“齊國公家的案子怎么樣了?門牙案的兇手找到了嗎?”

  葉芝微笑轉臉:“正查著。”

  “有眉目嗎?”

  “反正不好查。”

  趙柏故意調貺:“葉小弟還有查不了的案?”

  葉芝攤下肩:“那當然,你們可不能把我當神。”

  二人相視而笑

  夜色中,酒樓大門兩側,燈光從燈籠內傾灑而出,傾照眾人身上,見她爽朗叢容,趙柏笑容擴大,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像是他們之間有無言的默契。

  滕沖等人輕悄悄的停住腳,望向微笑而立的二人,咋覺得今天晚上有點不對勁呢?就在他納悶想要表示什么時,趙柏伸手作請,“各位,二樓,請——”

  “多謝!”葉芝展顏,跨步進了酒樓。

  趙柏跟著進了酒樓。

  滕沖沒動,甚至側退一步,讓張進先進酒樓,他靠近楊福全,“小全子,你最近在學辦案,你覺得剛才……”

  還沒等他說完,楊福全抬手就擺了擺,快步跟進了酒樓。

  滕沖目光跟上他們的背影,他感覺趙柏剛才肯定調頭看過他了。

  就是一種感覺。

  小半個時辰之后,一桌飯菜吃的七七八八,一天奔波下來,大家都是同事也沒客氣,先把肚子填飽了。

  葉芝在喝最后一道甜湯。到底是女孩子,還是喜歡的這些甜湯甜水的。

  趙柏看著他抱著湯盅,今晚的笑意就沒斷過,“還有兩天,是吧!”

  “嗯。”

  一桌子人,趙柏問的突然,葉芝回的淡然。

  滕沖拿茶杯的手微微一緊,他感覺好像要發生點什么,果然……

  趙柏背靠到椅子上,整個人一種喝飽吃足萬事休的狀態,“韓王查過范文嘉,你也查了范文嘉。”

  垂眼喝湯的葉芝抬起雙眸,“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書肆?”

  “文心街的書肆。”趙柏補全了地址。

  騰沖等人聽的眼皮直跳,老天爺,他們終于明白上午葉芝為何問范文嘉這個問題了。

  來了……就這樣來了嗎?滕沖等人不敢相信。

  葉芝推開沒喝完的甜湯,半靠到椅背,望向斜對面的趙柏,“你是順陽郡王最小的兒子?”

  “是。”

  “是庶子。”

  “是。”

  “嫡子排行二?”

  “沒錯。”

  三問三答。

  葉芝沒停,繼續,“順陽郡王的兒子是驚馬而死?”

  “對,在他十七那年,京中舉行馬球比賽,在比賽過程中,馬踩到了釘子疼痛受驚,他被甩下了馬,當天晚上就歿了。”

  “是人為還是意外?”

  問到此刻,趙柏沒有立即回答。

  一直望著葉芝的眼眸垂了下去。

  滕沖終于敢深喘一口氣,悄悄伸手拉了下葉芝,葉芝仿若未覺,一直盯著趙柏,“順陽郡王妃除了對你不好,對其它幾個庶子都不好,是嗎?”

  不好?當著他的面說的太委婉了。

  趙柏抬眼,雙眼充滿譏誚,“順陽郡王府的庶長子死于五歲,庶三子死于胎中,庶四子死于十三歲,只有庶五子,也就是我活到現在。”

  順陽郡王府嫡庶子最后就余趙柏一人,所以作為庶子,他才有了承爵的機會。

  葉芝抿抿嘴,伸手夠過沒喝完的甜湯,一口氣飲盡,放下湯盅之前,她目光又與趙柏對上,“是順陽郡王妃先虐待了你們,然后才有了她嫡親兒子的驚馬之死,是吧?”

  二人相視。

  葉芝其實知道必然是有因,才有順陽郡王府嫡子驚馬之死的果,但她還是問了。

  趙柏也毫不猶豫的回了:“是。”

  葉芝放下湯盅,微微一笑,“趙五哥,飯吃完了,該你去結賬了。”

  啊……

  不是案中案嗎?當年順陽郡王府嫡子驚馬之死,對外就是一死意外啊,葉小弟現在問起來什么意思?怎么就結賬了?

  不繼續問下去嗎?

  二人臉上具是微笑。

  他說:“是啊,今天是我請客。”說完,起身下樓,走到包間門口,“你就不想問問其它的?”

  “范文嘉會回我。”

  “哦!”

  趙柏抿了下唇,似乎還想說什么。

  葉芝起身,“趙五哥舍不得錢,那我來結?”她笑的有點俏皮。

  趙柏微笑的雙眸瞬間染上悲意,“如果……”

  “如果下次再遇見,我還要敲趙五哥一頓。”

  她的微笑甜甜的。

  趙柏卻似沒看到,立即轉頭,咚咚下了樓。

  葉芝笑了一個晚上的臉瞬間垮了,整個人被悲傷籠罩。

  滕沖不知所云,伸手拍葉芝,“兇手到底是范文嘉,還是……”他目光指向下樓的趙柏。

  她長長嘆了口氣,“我們也走吧。”說完,一步一蹣跚下樓,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可他們明明是在吃飯啊!

  張進覺得不對勁,“葉大人,你的意思是,趙大人不等我們先離開了?”

  葉芝走在樓梯前面,一步下一個臺階根本沒回話。

  但滕沖張進等人還是聽出來了,他伸手拉住了葉芝,“葉小弟,后天就是齊國公問我們要兇手的時間,現在還有兩天時間,兇手究竟是誰?”

  葉芝拂掉了滕沖的手下了樓,沒一會出了酒樓,站在酒樓門口,看向夜色中的街道,一輛馬車剛剛離開。

  滕沖等人認識,那是趙柏的馬車,他還要纏著葉芝說兇手時,相反方向,兩輛馬車徐徐停下,里面的人幾乎同時下車。

  是裴景寧與韓王。

  二人見禮,簡直的寒暄一句。

  葉芝等人上前見禮。

  裴景寧還沒來得及跟葉芝說上話,韓王問道,“趙柏呢?”

  “吃完飯,他結賬離開了。”

  韓王雙眼一沉,“什么時候?”

  “走了有一會兒。”

  明明剛剛離開一會,葉小弟居然撒謊,為什么?騰沖想不明白,但韓王在,他也不好問什么。

  韓王陰沉沉的盯著葉芝,“葉大人,還有兩天時間。”

  葉芝淡然回道:“下官知道。”

  “你最好知道。”韓王深深望了眼裴景寧,冷勾嘴角,甩袖離開。

  上了馬車,葉芝靠近了裴景寧的肩頭。

  “很累?”裴景寧伸手撫他發端。

  葉芝悶悶的嗯了聲。

  裴景寧低眸看向她,“確認誰是兇手了?”

  “嗯。”應完聲,葉芝轉身伸手抱住了裴景寧,“大人,多希望不是他。”

  裴景寧暗暗吁口氣,也抱住了她瘦弱的肩膀,“其實在我表弟的案子中,你就確定了門牙案的兇手,是不是?”

  聽到這話,葉芝從他懷中抬頭。

  二人相視。

  “大人……”

  此刻,葉芝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刑偵小探員,而是個失去朋友、同事的普通人。

  趙柏成為葉芝刑偵生涯的最大的考驗。

  門牙案所有的死者都是犯事的權貴,根本不把律法放在眼里,趙柏像暗黑使者一般懲戒了這些無法無天的死者。

  從律法的角度,趙柏是殺人犯是兇手;可是世事那能非白即黑,律法達不到的地方,總有人替天行道。

  可是因為死者是犯奸作科者就能無視兇手沒有觸犯律法嗎?作為律法執行者,葉芝知道,殺人就是觸法,就要被繩之以法。

  裴景寧輕輕撫著葉芝的后背,一直等到她情緒平復,“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

  葉芝也不知道,過了很久,她悶悶的回道,“希望他自首吧!”

  自首?

  把葉芝送回家后,裴景寧讓白朗去盯著趙柏,沒想到趙祁安來了,“韓王已經出手了。”

  “抓到了?”

  趙祁安道:“我來時還沒有。”

  聽到這話,不知為何,裴景寧輕笑一聲。

  “你笑什么?”趙祁安不解,“要是被他抓到,這功勞可都是他的了。”

  裴景寧雙眉一挑,不置可否。

  對于門牙案,全京城的人都翹首以待真正的兇手是誰,一直到現在鎖定了五個嫌疑人,馬上就到了齊國公約定的日子,現在就余趙柏沒有調查審核了,“該不會真是他吧?”

  他還是有點不相信,“順陽郡王府的世子之位,那可是踩著血光一路踏上去的呀!”

  “那就等明天看看韓王有沒有抓到人吧!”

  第二日,葉芝剛上值,滕沖火急火燎的跑過來,“趙……”突然就結巴的說不出來了。

  葉芝等他消息。

  張進從后面跑過來,見滕沖沒講,他說了,“趙大人逃了,剛才韓王找到裴少卿下海捕文書了。”

  不知為何,葉芝既難受,又在不自覺間松了口氣。

  滕沖終于說出話,“葉小弟,你給我句準話,兇手究竟是誰?”

  張進、秦大川等人齊齊望向她。

  葉芝望向身后的工位,那是趙柏的工作臺。

  “真是他?”滕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怎么回事,其它案子先不說,梁寶林被殺時,趙柏可在城內,怎么可能殺人?”

  葉芝反問,“難道不能作假?”

  滕沖驚住了。

  楊福全大腦高速運轉,似乎把案子竄了起來:“葉哥,是不是這樣的,趙大人最近一直生病,所以他一直在府里,沒什么人注意到他,案發時,他實際上已經偷偷到城外了,通過在書肆認識的朋友范文嘉藏在范府別院,夜里竄到齊國公別院殺了梁寶林,第二日一早,通過范文嘉的馬車回到了城內悄悄溜了回家,是這樣吧。”

  葉芝點了點頭。

  “那……”楊福全撓撓頭,“范文嘉是這個案子的從犯,還是所有案子的從犯?”

  葉芝回道,“應當只是這個案子的從犯。”

  張進倒吸一口涼氣,“那豈不是要去抓范大人的兒子?”

  那肯定了,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范大人的庶子居然把七起門牙案都包了,承認這些人都是他殺的,門牙都是他敲的。

  真是……瘋了。

  滕沖再次找葉芝確認,“沒搞錯,姓范的就是最后一案的從犯?”

  “那是自然。”

  葉芝沒想到,范文嘉恨范大人恨到了這種程度,這可真是……

  皇帝通過裴景寧之口得知門牙案的主犯確實是趙柏,而范文嘉就是最后一案的從犯,“身為大理寺卿,居然縱然嫡妻虐待庶子,這樣的官員德不配位,摘去他大理寺卿的官職,貶為幽州通判。”

  一下子從二品被降為從五品,從京城貶去大西北,這級降的夠狠。

  得知范大人被貶大西北后,范文嘉終于改了口,把怎么助趙柏藏身與回城內的所有經過都說了,由于他沒有參與殺人,只有藏匿罪,被判兩年。

  齊國公知道殺兒子的兇手,一面施壓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裴景寧,一邊請韓王派人整個大魏朝抓捕趙柏。

  由于門牙案兇手水落石出,多年前,順陽郡王府嫡子驚馬被重新翻出來,多項證據指向驚馬的主謀就是趙柏,順陽郡王哭到隆啟帝面前,結果被隆啟帝毫不留情的貶為庶民,一家子被趕出京城,順陽郡王妃承受不住兒子被庶子所殺的結果當下就瘋了。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在她虐待庶子庶女時,有沒有想過這一天呢,種因得果,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種什么惡,就得什么罰,蒼天不會饒過誰。

  不管是大理寺,還是韓王、齊國公,都沒有找到趙柏。

  滕沖問,“葉小弟,你說他會躲去哪里?”

  葉芝想起去順陽郡王府探望的那次,茶壺后面放著一本游記,好像是關于安南、東夷的,也許,他去了那里吧!

  張進嘖嘖嘴,“我以為他會……”

  會什么?自首?或是畏罪自殺?

  順陽郡王妃一路虐死四個庶子,他是唯一生存下來的順陽郡王府男丁,多不容易才活下來,就憑這一點,趙柏都不允許死。

  葉芝也曾想過,但那天晚上他出現請客時,葉芝其實有些猜到他想干什么?

  如果重回到當家晚上,她會把他擋下來嗎?

  很多年,葉芝一直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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