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你來了～”
雪深沉艱難的抬起了眼皮子，嘴角竟然還浮現起了一抹笑意：
“咳咳～
之前王爺說要陪老夫下棋，可惜，身體不爭氣，再也沒有機會咯。”
“老爺子，叫我小岳就行～”
塵岳眼眶泛紅，牢牢的握住老人的手掌：
“沒事的，都會好起來的。”
“咳咳，咳咳～”
雪深沉咳嗽了幾聲，搖了搖頭道：“不用，不用騙我了，老夫的身體怎么樣，我心中有數。”
“咳咳咳！”
“活了這么多年，早就夠本了，沒啥好難過的。”
老人的語氣極為平緩，眼神中毫無悲傷之意，很是坦然。
或許雪深沉早就看透了生死，對于這一天的到來并不意外。
就像他對雪承義和雪淚寒說的那樣，沒什么好難過的。家人都在身邊，老死在自家床榻上，這是無數老百姓想要卻沒有的。
天下大亂，連安詳的死去都是一種奢望。
塵岳咬著牙沒有說話，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與老人的第一次見面：
那時候的塵岳還是涼州將軍，奉命南下，平頂福王之亂，大軍路過青州之時受到了雪家的款待，塵岳和雪老爺子還在雪宅的湖心亭中暢聊了許久。
老人一襲大紅袍，揮斥方遒、老當益壯的樣子讓塵岳至今記憶猶新。
別看老人早早的退出了朝局，但放眼天下也沒人敢小瞧雪家的能量，就連宇文鴻儒也對老人忌憚無比。
在涼軍一步步發展壯大的過程中，雪家更是給予了最大的幫助。
那一年涼軍揮師入遼，收復失地，放眼朝堂，涼軍舉目皆敵，沒有一個人愿意替涼軍說一句話。
涼軍軍糧告急，戶部兵部更是一粒糧食都沒給過，讓無數人寒了心。
是雪深沉拖著蒼老的身軀親赴京城、縱橫捭闔，忽悠的各大家族團團轉，這才讓雪家的糧食得以源源不斷的送往涼地，幫助涼軍解決了危機。
老人更是把自己唯一的孫子都送到了前線，幫助塵岳穩定局勢。
再后來更是老人力排眾議、舉族搬遷到涼州，傾盡家族財力相助北涼，在天下引起了軒然大波。
從那時起，雪家和塵家就牢牢的爸綁在了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可惜今時今日，老人遲暮，再也不見當年的雄風氣魄，塵岳的心中無比難受。
“害，別哭喪著臉。”
老人晃了晃塵岳的手臂，輕聲道：“老夫還有一肚子的話要對你說呢。”
塵岳振奮精神，輕聲道：
“老爺子您說，小岳聽著。”
“咳咳~”
老人輕咳幾聲，目視前方道：
“當初啊第一次見到王爺，就覺得王爺不是池中物，早晚會成大器。
老夫自認為一向眼光不差，但還是沒想到王爺能走到今天這般地步，實在是讓活了一輩子的我汗顏啊。
我那個孫子，從小到大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與王爺傾心相交，老夫知足了。”
老人輕聲細語的說著，塵岳趴在床榻邊安靜的傾聽，過往的一幕幕不斷在塵岳的腦海中閃爍著。
雪深沉握了握塵岳的手：
“老夫走后，雪家就拜托給王爺了。
你岳父是個倔脾氣，眼中只有家國天下，做事耿直，說話沖。
要是什么時候惹了王爺不快，可千萬別往心里去，有時候老夫也拿我這個兒子沒轍。
還有淚寒，年紀輕輕的就在遼東前線挑大梁，若是做的不好，王爺該教訓就教訓，年輕人，多罵罵才好。
至于我那個孫女，就只能麻煩王爺照顧一輩子了，要是受了欺負，老夫在地底下都不會答應！
還有其他的雪家族人若是犯了錯的，王爺該罰就罰，一視同仁，不需要留情……”
老人絮絮叨叨，似乎是有無窮無盡的話要說，塵岳頻頻點頭，聽得很是認真。
在塵岳的眼里，雪深沉可遠不止一個親情這么簡單，更像好友，忘年之交。
雪深沉突然稍微坐直在身姿，看向塵岳道：
“王爺，聽說前些日子，手底下的文臣武將們勸你繼位登基，開創新朝？”
塵岳一愣，不明白老人為何突然提到這茬，但還是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雪深沉輕聲道：
“雖然不知道王爺心中作何打算，但老夫還是要多嘮叨幾句。
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無比的開心，涼地人心軍心已然在王爺的率領下擰成了一股繩。
可用。
周朝已經灰飛煙滅，終將成為過眼云煙，再也無人提起。隴朝名不正言不順，割讓兩道之地與外敵，民心盡失，更不是天下百姓的選擇。
這個天下需要一位賢君，需要一個盛世太平。
放眼當今天下，王爺是最最合適的人選，也是唯一的人選。
中原大戰，是涼軍死守邊關，讓外敵沒能入侵一步；遼東失陷，是王爺揮師東進，復我山河；天下紛亂、流民四起、民不聊生，是王爺帶著涼地的官員們開創出了一片凈土，最起碼在這里的老百姓能有尊嚴的活著。
這就夠了。”
塵岳聽得很認真，心中隱隱有些意動，他知道老人說的有道理。
雪深沉喃喃道：
“王爺，您別忘了。
如今這些涼地的文臣武將們都是賭上了全家老小的性命跟著您干，他們輸不起。
自古以來，誰不想做那扶龍之臣？
若是有朝一日，王爺能北退燕戎、南定中原，還百姓一個盛世，那老夫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老人的語氣逐漸減弱，眼皮子也越發的無力。
塵岳心頭一顫，握住老人的手掌不斷用力，不停的點頭道：
“老爺子，您放心，這些我一定會做到的。
一定！”
“咳咳，呵呵～那就好。”
老人終于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口中喃喃道：
“好想去那關外草原看看啊，是不是比江南的景色要壯闊～
走了～
走了～”
當老人的眼眸徹底閉上的那一刻，塵岳眼眶中憋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在老人垂危之際，現在他沒有讓兒子陪沒有讓孫子陪，最以看出雪深沉對塵岳給予了濃厚的期望。
過了很久，塵岳終于起身，看著老人慈祥的面龐說道：
“放心吧雪老，您就好好看著，看我們開創一個萬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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