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線，悶熱的環境，油汪汪的黑色地面，以及充斥著烴類化合物氣味的污濁空氣。
一處巨大的灶臺上，零散放著幾只大小不一的木桶、導管，以及蒸餾裝置。
此情此景，明顯有別于普通人家做飯的灶房。
這里是北荒山。
確切的說，是北荒山山坳東邊，一處借由山洞臨時搭建的煉油作坊。
也可以說是實驗室。
因為是由同一群工匠搭建，所以整體結構，類似于當初黑山背后的煉鋼作坊。
之所以將作坊選在這個地方。
一來是距離油井和槍炮營夠近，方便原油開采和軍隊保護。
二來就是出于環境保護的考慮。
眾所周知，煉油廠總是和工業污染四個字脫不開干系，一般建廠，都會選擇遠離人口聚集地。
盡管楚嬴這座實驗室規模很小，但一樣逃不開要直面這些問題。
此地方圓十余里杳無人煙。
北面是山脈，盛行東南風，周圍亦無水源，對人口聚集區影響最小。
正是建立煉油作坊，乃至煉油工廠的最佳選擇。
這處實驗作坊是在楚嬴的指導下，花了三天時間搭建起來的。
此時楚嬴帶領觀海三人前來，自是輕車熟路。
到了地點，見到的除了負責看守的守衛，以及幾名年輕工匠外，就只剩眼前這一堆造型怪異的實驗裝置。
出于地主之誼，楚嬴親自為三人介紹起這些裝置的用途。
順便交代他們接下來的工作內容。
當觀海終于明白，他們的工作內容就是嘗試煉油，煉各種各樣的油時，整個人當場傻眼。
“不是，殿下，這……這就是你說的油水充足的工作？”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略微尖銳，仍抱著一絲僥幸：“您確定，不是在和小僧開玩笑？”
“你覺得本宮大老遠帶你們過來，是為了和你們開玩笑嗎？”楚嬴反問道。
觀海又是一愣，委屈巴巴道：“可是，你明明說這里油水充足……”
“沒錯啊，本宮并沒有騙你們。”
楚嬴三兩步走到一排裝滿原油的大缸跟前，用手依次指了幾口缸，理直氣壯道：
“仔細看，這里面是油，這里面也是油……還有這里這里，到處都是油，這油水還不夠充足嗎？”
“……”
觀海欲哭無淚，納德大驚失色，拜燈……拜燈又低頭和周公玩小貓釣魚去了。
日了，這個油水充足，和他們想的油水充足，能是一回事嗎？
寺里不給零花也就算了，出門還要被人白嫖免費勞動力。
佛祖在上，沒這么欺負人的啊！
觀海和尚定住神，收斂起委屈的表情，合十莊嚴道：“阿彌陀佛，殿下，小僧忽然想起，不思師父叮囑我早去早回，說有要事相告。”
“小僧已經答應了師父，佛門弟子言出必諾，所以，小僧可以……拒絕這份工作嗎？”
聽他這么說，楚嬴當即撫掌笑道：
“說得好，佛門弟子言出必諾，那你剛才說要干到天荒地老，又怎么說？”
“那是小僧無知，不知道自己其實并不能勝任這份工作。”觀海只能睜眼睛說瞎話。
“不不，這話就錯了，這份工作，還真就只有你才能勝任。”
楚嬴搖了搖手指，見觀海又要推辭，將聲音稍微沉下一些，瞇眼望著后者：“本宮再說一次，這不是開玩笑。”
“可是……”
“沒有可是。”楚嬴斷然道，“本宮不知道你這一身技藝，都是跟誰學的。”
“但目前為之，只有你有足夠的經驗，可以嘗試著提煉這些原油，本宮也才能放心，明白嗎？”
“為……為什么？”觀海似有些迷茫。
“因為，你那一身坑蒙拐騙的本事里，有很多都涉及到很危險的化學實操，但你都一一掌握了，說明你在這方面很有天賦。”
楚嬴坦白道：“所以，這事只有交給你，才不容易出事。”
“不容易出事？”
觀海咀嚼著他最后這句話，俄頃，誠懇地道：“小僧能斗膽問一句，提煉這個黑油，是不是很危險？”
楚嬴點頭道：“不錯，如果粗心大意操作不當，說不定會引起爆炸，最后變得粉身碎。”
見對方沉默，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放心，如果一切按照規矩來，處處小心，這種危險完全可以避免。”
“而且，本宮只需要你確定幾個最關鍵的溫度參數，一旦流程確定下來，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這時，納德和尚在一旁提醒道：“小師叔，這活貌似很危險啊，還是不要接吧。”
“確實，小師叔三思啊。”
拜燈不知何時清醒過來，也跟著點頭。
“呵，這點危險算什么，再危險，還能比得上我當年跟著師父，周游天下危險？”
觀海和尚權衡許久，忽然笑了笑，對楚嬴正色道：“殿下，不瞞你說，小僧的這身本事，也是幾番歷經生死才學到手的。”
“危險小僧不怕，怕就怕有朝一日去了西天，兜里卻空空如也，連尊金身都塑不起……”
“這個好辦，只要你愿意，月俸百兩。”
楚嬴一只手探入袖兜，一邊說道：“這事做好了，可以造福萬民，當然，畢竟有一定風險，本宮也不強迫，你可以拒絕……”
我倒是想拒絕，可是……這么大的誘惑，叫我怎么拒絕啊？
觀海和尚看著楚嬴手中厚厚一疊銀票，起碼也有上千兩，雙眼登時一亮。
已經到了嗓子眼的拒絕二字，強行被他咽回去，一把接過銀票，大義凜然道：
“殿下這是什么話，自小僧與殿下相識以來，一直為殿下為國為民的高尚情操所折服。”
“小僧對殿下佩服得緊，愿為殿下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說罷在另外兩個和尚炙熱的目光中，將銀票飛快揣進懷里，整個人的氣質也在一瞬間升華。
只見他雙手合十，寶相悲憫地長誦一聲：“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下一刻，兩只手一左一右死死拉住他，拜燈和納德眸光閃動，齊聲懇求：
“小師叔啊，我們也想下地獄，求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