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春日宴 > 第38章 紅嫁衣與藍嫁衣
    好比洶涌的洪水突然撞上堤壩,此話一出,整個屋子里的人突然都安靜了下來,僵硬片刻,齊齊回頭往外看。

    江玄瑾負手立于主屋門口,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君……君上?”白璇璣一臉駭然,眼里一閃,立馬收斂了態度,松開手退后半步。

    原本堵在床邊的叔伯嬸嬸,見狀也紛紛退到一側,露出床上那半靠著的人。

    “你下朝了?”懷玉瞧見他就咧了嘴。

    跨門進來,江玄瑾慢悠悠地走到床邊坐下,撫了衣擺道:“今日朝事少,下得早些。”

    說完,又抬眼盯著她看,一雙墨眸眨也不眨。

    懷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炙熱目光看得有點臉紅:“你干什么?”

    江玄瑾慢條斯理地道:“看看你有多兇惡冷血。”

    李懷玉:“……”

    意識到紫陽君這是來給白珠璣撐腰來了,屋子里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她們至今沒有想通紫陽君為什么會娶白珠璣,更沒有料到他竟會護她至此。

    白璇璣皺緊了眉,捏著帕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就猛地跪了下去。膝蓋砸在地上,“呯”地一聲響。

    “君上!”她兩眼泛淚地道,“求君上救救我母親!”

    李懷玉忍不住感嘆啊,身份真是個好東西,這些人對她就是又威脅又扯被子的,對江玄瑾卻又跪又拜。聽聽這跪地的聲音,回去膝蓋得青了吧?

    然而白二小姐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膝蓋,一雙眼只盯江玄瑾,哀聲道:“只要能救出母親,璇璣做什么都可以!”

    側眼看了看她,江玄瑾問:“當真?”

    白璇璣連連點頭,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看得李懷玉都有點感動。

    然而,江玄瑾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只道:“既然如此,本君替你指條明路。”

    眼睛一亮,白璇璣連忙道:“君上請說!”

    “進宮面圣,去求陛下開恩。”江玄瑾道,“此案是陛下御審御判,哪怕是本君也推翻不得。但二小姐有如此孝心,大可面稟陛下,替白孟氏頂罪。”

    也就說,讓白孟氏出來,她進去被關十八年。

    白璇璣想也不想就沉了臉:“這怎么可能?”

    她年華正茂,尚未出嫁,怎么能進大牢?

    “不是做什么都可以?”看著她這反應,江玄瑾皺眉,“二小姐的孝心,還抵不過牢里的十八年?”

    怎么可能抵得過?她要的是絲毫不付出代價地把白孟氏救出來,可不是要自己去遭罪!白璇璣咬牙,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就這么僵硬地低頭跪著。

    于是江玄瑾又問旁邊的人:“你們有人愿意頂罪嗎?”

    屋子里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回答。嘴皮子上的功夫誰都行,可真要遭罪才能救人……誰傻了才去呢!

    看著屋子里這赤橙紅藍青綠紫一片,李懷玉樂了,忍不住偷偷伸手,勾了勾旁邊江玄瑾的手指。

    江玄瑾一頓,很是正經地瞪她一眼,將手收回了袖子里。背脊挺直,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模樣。

    瞧著他這反應,懷玉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她有點想親他一口。

    旁邊還有這么多白家人在,氣氛尚且凝重,她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很不分輕重!不知廉恥!

    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不愛看江玄瑾這一本正經的模樣,他面無表情,她就想氣他個姹紫嫣紅。他板著個臉,她就想逗他個面紅耳赤。他正正經經地坐著,衣襟封到喉結,她就想親他、戲弄他,把他衣襟扯開!

    意識到自己有點無恥,懷玉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臉。

    旁邊的江玄瑾還在應付白家的人。

    “想來一時半會兒二小姐也無法決斷。”他道,“不如就回去好生思量,等想通了要進宮,本君自當引路。”

    有了個臺階,白璇璣立馬順著就下,起身行禮道:“多謝君上,那小女就先告退了。”

    “不送。”

    一群人心里仍有不忿,可眼下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他們也只能灰溜溜地跟著白璇璣退出去。

    最后一個人跨出門檻的時候,李懷玉終于是沒忍了,撐起身子往江玄瑾身上一撲,捏起他的下巴就吧唧一口親了上去。

    這動作來得猝不及防,江玄瑾壓根沒反應過來就被她占了便宜,茫然地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斥道:“你又發瘋!”

    饜足地舔舔嘴唇,懷玉笑瞇瞇地勾著他的脖子:“這是報答呀,君上方才英雄救美,小女無以為報,只能以吻相許。”

    強詞奪理!江玄瑾咬牙,伸手就想將她按回被窩里。誰曾想這人竟抓著他的衣襟不放,他一按,她倒了回去,連帶著將他也扯得沒坐穩。

    “主子,東西已經都收拾好了。”見白家人都走了,乘虛便跨進門來道,“還有什么漏下的……”

    一抬眼看見床上的情形,他剩下的話全部卡在了喉嚨里。

    向來端正自持的紫陽君,此時正將白四小姐壓在床上,雙手撐在她身側,動作親昵又曖昧。白四小姐乖巧地躺著,咬著食指,一雙眼里滿是無辜。

    乘虛幾乎是立馬轉身就要跑。

    “站住!”額上青筋跳了跳,江玄瑾扭頭看他,“你跑什么!”

    乘虛這叫一個想哭啊,他能不跑嗎?撞破這種事,萬一被主子殺人滅口了怎么辦?

    哆哆嗦嗦地轉回身子來,乘虛捂著眼睛道:“屬下什么也沒看見!”

    撐起身子離開床榻,江玄瑾伸手揉了揉眉心:“不是你想的那般。”

    “屬下明白!屬下什么都明白!”乘虛連連點頭。

    明白個鬼啊!江玄瑾氣得耳根發紅。

    “哈哈哈——”床上的李懷玉笑得上下不接下氣,抓著被子直捶床板。紫陽君的一世英名啊,今兒就毀她手里了!

    冷冷地看她一眼,江玄瑾捏著拳頭問:“要把白家人請回來陪你聊天嗎?”

    笑聲一窒,懷玉咳嗽幾聲,老老實實地給自己蓋好被子:“不用了。”

    想了想,又問乘虛:“你方才說,收拾什么?”

    乘虛捂著眼睛道:“主子吩咐,白孟氏既已入獄,咱們也該回江府去了。婚期將近,再在白府做客于禮不合。”

    要走了啊?懷玉臉一垮,很是舍不得地看向江玄瑾:“那再親一個唄?”

    江玄瑾扭頭就走,連帶著把乘虛一起給拉了出去,省得聽她胡言亂語。

    李懷玉又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

    五月二十一就是婚期,江玄瑾一回江府,白府這邊也就開始準備婚事了。只是,如白梁氏威脅的那般一樣,李懷玉沒如她們所愿去給白孟氏求情,府里給她使絆子的人自然就很多。

    “這算個什么?”拿過剛送來的嫁衣,靈秀眉頭皺成了一團,“也太普通了些。”

    簡單的紅綢,簡單的鴛鴦圖案,雖說沒什么差錯,但要穿這一身去江府,不是顯得小氣寒酸了嗎?

    懷玉看了看,問:“誰準備的啊?”

    “自然是白梁氏,如今夫人入獄,老爺又忙于政事,這些瑣碎的事情便都由家里長輩接手。”

    那就不奇怪了,懷玉想了想,道:“且放著吧。”

    白德重雖說是大義滅親送白孟氏進了大牢,但白孟氏受罰關押十八年,他心里肯定也難過,這會兒要他管這些瑣事也太不厚道。只要能進江府,怎么進去的、排場如何,李懷玉當真是不太在意的。

    然而沒過兩天,白德重竟然來看她了。

    “身子可好了?”他一臉嚴肅地問。

    懷玉點頭:“能下床能走動,只是身子還虛。醫女說好生養著也就沒什么大礙。”

    “那就好。”白德重嘆了口氣,“家里雖逢變故,你的婚事卻也不能馬虎。為父不太懂如何籌備嫁妝,你比你二姐先出嫁,便先用她的嫁妝吧。”

    一聽這話李懷玉就笑了:“二姐肯定不樂意。”

    “為父會讓人另外給她準備,她有什么不樂意的?”白德重皺眉,“都是白家的女兒,嫁妝上頭,為父也會一視同仁。”

    他這回是當真想通了,珠璣逢此生死大難,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眼下別處也沒法彌補,就只能多給些嫁妝。嫁妝是最能彰顯女兒在娘家的受寵程度的,白孟氏給璇璣準備的應該正合適。

    李懷玉自顧自地樂了一會兒,朝他道:“爹,要是二姐找我麻煩,您可得罩著我。”

    什么罩?白德重一愣,眉心又攏起來了。

    他本是揣著一顆慈父之心來的,打算好生關懷珠璣一番,結果一聽她說的沒規沒矩的話,骨子里教訓人的習慣就又醒過來了。

    “你從哪兒學來的這些個亂七八糟的話?”他瞪眼,“是閨閣小姐該說的嗎?”

    自然不是,都是江湖上的人說的。就梧作為一個江湖上有名的飛賊,親口傳授了李懷玉眾多江湖黑話,導致她這宮里長大的姑娘,有著一身江湖的痞氣。

    白德重顯然很不欣賞這份痞氣,不管是丹陽長公主還是他自己的女兒,撞見了都得說教一番。

    “《女誡》言:女子有四行,其二便是婦言。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后言,不厭于人,是謂婦言!你自己看看,做到了嗎?”

    懷玉很誠實地搖頭:“我沒做到啊。”

    “沒做到還不改?”白德重眼睛瞪得更大。

    長嘆一口氣,李懷玉認真地掰著手指跟他講道理:“爹,您看啊,這世上的姑娘有千百種,若統統用一本《女誡》誡成一個樣子,那紫陽君娶我與娶別人有何區別?”

    白德重一噎,皺眉想了想。

    不等他想清楚,懷玉又接著道:“您看齊家姑娘《女誡》學得好不好?整個京都的人都夸她溫柔賢淑呢,紫陽君為什么不娶她呀?就是因為他不喜歡那樣的姑娘。他既然不喜歡,我作為他要娶的人,又為什么要學呢?”

    這話好像挺有道理?白德重陷入了沉思。

    李懷玉繼續胡說八道:“您有兩個女兒,要是都一模一樣的,那有什么意思?二姐溫柔端莊了,那我就活潑大方嘛,各有千秋多好。”

    沉吟許久,白德重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眉毛一橫,怒道:“你在胡扯些什么?為父是讓你不要說不當之語,你說到哪里去了?”

    李懷玉撓撓頭:“咱們說的不是一件事嗎?”

    “不是!”一拍桌子,白德重道,“在嫁去江府前,你還得好生學學規矩!”

    懷玉垮了臉。

    規矩她又不是不會,只是懶得遵守而已。她多想像就梧那樣隨心所欲縱橫江湖啊,可惜沒機會,不能飄零于江湖,還不能放肆于朝野,真是太憋屈了。

    不過看白德重這氣得要命的模樣,她想,就當替白珠璣盡孝了,給這老頭子省點心吧。

    于是接下來的幾日,李懷玉難得地乖巧,走個路都邁著蓮花小碎步,給白德重請安,也是收斂著爪牙溫溫柔柔地頷首躬身。

    白德重很滿意,他覺得朽木也是可以雕一雕的。

    然而這天,李懷玉剛請完安準備回南院,就被白璇璣給堵住了。

    “二姐有事?”捏著蘭花指,她很是斯文地問了一句。

    白璇璣陰著一張臉,語氣很不好地道:“你竟然跟爹說要我的聘禮?”

    懷玉心平氣和地道:“不是我要的,是爹做的主。”

    “你若是不要,爹會做這樣的決定?”白璇璣眼神凌厲地道,“我的嫁妝是母親給我準備的,你憑什么來搶?”

    白孟氏偏心她,給她的嫁妝又多又好,攢了挺久呢。現在竟然要讓這個傻子撿便宜,哪有這么荒唐的事情!

    懷玉掩唇一笑,依舊溫和地道:“此事我做不得主,二姐要是不高興,就去找爹說。”

    說完,側過身邁著蓮步就要走。

    然而,白璇璣并沒有打算放過她,見她想溜,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同我一起去找爹說!”

    長長的指甲掐著她,有點生疼。

    李懷玉轉過頭來,方才還笑得端莊的一張臉,瞬間就沉了下去。

    “我對你和顏悅色,你是不是就把我當軟柿子了?”扯開她的手往旁邊一摔,懷玉伸手一推就將這柔弱的姑娘推撞到后頭墻上,抬腳就踩在了她身側,冷聲道,“好好跟你說話你不聽,那換個說法?”

    “你的聘禮就是老子搶的,怎么了?”

    白璇璣被她吼得一愣,也不唧唧歪歪了,靠在墻上傻傻地看著她。

    也不怪李懷玉粗魯啊,粗魯有時候就是比斯文好用。伸手拍了拍白璇璣肩上不存在的灰塵,她痞笑:“當初你冤枉我偷你的聘禮,我說什么來著,你可還記得?”

    ——白璇璣,你今日最好給出證據,證明我偷的是你的嫁妝。不然,我保證偷完你的嫁妝,半根絲絳也不會剩!

    想起當時她說的這話,白璇璣震了震,又心虛又氣憤,死死看著面前這人,很想像以前一樣,讓人把她押住打一頓!

    然而,現在白孟氏已經不在府里,白珠璣也不是以前那好欺負傻子了。

    捏緊了手,白璇璣恨聲道:“你現在得意,別以為以后能一直得意,風水都是會輪流轉的。”

    “哦。”收回腿,懷玉點頭,“那就等風水轉到你那兒去了再說。”

    言罷,扭頭就走。

    靈秀一直在旁邊看著,本來還擔心自家小姐被欺負,結果見小姐反把別人欺負了一頓,當下就樂得直捂嘴。

    “小姐好厲害!”

    斜她一眼,懷玉沒好氣地道:“你也不盼著我學規矩些嗎?方才我可是沒規矩得很。”

    靈秀連忙搖頭:“奴婢現在明白了,對這種人沒必要規矩的,吃虧!”

    懷玉很是欣慰地道:“孺子可教也。”

    這世間溫柔的人本就容易吃虧,待人人都好,卻不會得人人好待。遇見蹬鼻子上臉的,還會仗著你的溫柔得寸進尺。

    李懷玉一向覺得,只要做的事不是錯的,那態度兇得像個壞人也無妨啊。雖然這樣的后果就是容易被人當成真的壞人,可是有啥關系?能省很多麻煩,行事也順暢。至于別人怎么評價她,重要嗎?

    “太重要了!”

    宮門口的馬車旁,江深一臉嚴肅地吼出這四個字,苦口婆心地勸面前的人:“這可是你頭一回娶親,到時候多少人要來觀禮,你說喜服重不重要?”

    江玄瑾面無表情地搖頭:“不重要。”

    “你可不能這樣!”江深急了,“我已經與織錦閣的葉掌柜說好了,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帶你過去。”

    “二哥,我還有事。”江玄瑾道,“國事重于家事。”

    “別跟我說這些,老爺子說了,現在你的婚事才是天下最大的事!”說不過,江深伸手就推,直接把他推上了馬車。

    江玄瑾臉色不太好看,皺眉盯著他。

    江深被盯得頭皮發麻,先讓車夫啟程,然后再小聲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眼瞧著臨近婚期了,你還沒去試過婚服。萬一不合身來不及改,婚禮上穿著不是叫人笑話嗎?”

    “再說了,要成親的人,試婚服應該很高興才對啊。你在白府住了那么久,想必也是當真喜歡白四小姐。既然喜歡,哪能對婚事這么不上心?”

    江深的嘴皮子功夫一向不錯,可惜對江玄瑾半點用也沒有,不管他怎么說,被攔著沒能進宮的江三公子都始終沉著臉,渾身都是戾氣。

    乘虛在車外聽著,心想二公子也是不容易,他家主子這脾氣,真不是一般人能隨便哄好的。

    到了織錦莊,江深已經被自家三弟的眼神凍得不敢說話了,忙不迭將他推進鋪子里,看他跟著人去更衣了,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我真心疼那白四小姐。”他朝乘虛感嘆,“等嫁過來,就要天天對著三弟這張棺材臉了。”

    “二公子您多慮了。”

    “嗯?”

    想起那白家那位厲害的姑奶奶,乘虛滿臉惆悵地道:“等她嫁過來,您怕是得心疼咱主子。”

    啥?江深愕然,看看他,又回頭往織錦莊里看了看,搖頭道:“怎么可能呢!”

    旁觀者迷,當局者清啊!乘虛嘆了口氣。

    房間里。

    江玄瑾死皺著眉盯著面前掌柜捧著的喜服,很是嫌棄地道:“太艷了。”

    掌柜的愣了愣,不明所以:“您是說這花色?”

    “顏色。”

    “……”哭笑不得,掌柜為難地道,“君上,喜服都是正紅色的啊!”

    “誰定的規矩?”

    “規……規矩,倒不是誰定的,只是……”伸手指了指后頭掛著那幾件喜服,葉掌柜賠笑,“大家都是這樣的。”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江玄瑾微微一怔。

    那邊最前頭的架子上掛著一件大紅的嫁裙,金繡的并蒂的蓮花從裙角一路開到腰際,被吉祥云紋腰帶一收,抹胸上反開出一朵華貴無比的牡丹來。那牡丹繡得極好,層層疊疊的,與外袍衣襟上繡著的花紋相襯,端的是華貴大氣。

    看了一會兒,江玄瑾問:“這是給誰家做的嫁衣?”

    葉掌柜拱手笑道:“倒不是給誰家做的,咱們莊里也做成衣生意,但一直沒個鎮店寶,故而小人專門請了三十個繡娘,繡得這一套花開富貴并蒂蓮,打算放在店里壓壓場子。”

    說著,覺得紫陽君的眼神不太對勁,連忙補充一句:“這是不賣的。”

    “不賣?”

    “不能賣啊!”

    ……

    外頭的江深和乘虛等了半晌也不見人換好衣裳出來,還以為他不滿意喜服。正打算進去看呢,卻見江玄瑾自己出來了。

    方才還氣息陰沉的人,眼下不知怎么了,不僅眉目舒展開了,還很溫和地回頭朝后頭的葉掌柜頷了頷首。

    江深不解地上下打量他:“你怎么還穿的這身?”

    撫了撫身上的青珀色袍子,江玄瑾道:“喜服我試過了,挺合身,不用改了。”

    江深瞪眼:“你在里頭試了就完了?也不穿給二哥看看?”

    看他一眼,江玄瑾道:“麻煩。”

    江深這叫一個氣啊!他好歹是他二哥,親二哥!被他冷眼相待就算了,連喜服都不穿給他看?

    “主子,這是什么?”瞧著那葉掌柜苦著臉遞來十幾個沉重的大錦盒,乘虛不明所以。

    “喜服?”江深扭頭看了看,有點疑惑,“怎么這么多?”

    一般男子的喜服,四個盒子裝一套也就夠了,這倒是好,十幾個!堆 個!堆到乘虛手里,將他腦袋都擋了。

    “沒什么。”江玄瑾云淡風輕地往外走,邊走邊道,“我還有事,二哥就自己尋車回去吧。”

    江深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離開,氣得靠在柜臺上笑:“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怎么有個這么記仇的弟弟?”

    柜臺后頭的葉掌柜哆哆嗦嗦地道:“我才是招誰惹誰了……”

    乘虛將錦盒搬上馬車放好,朝車夫吩咐:“回去宮門外頭。”

    車夫點頭正想應,卻聽得車廂里的人悶聲道:“先去一趟白府。”

    嗯?乘虛不解:“您不是還急著進宮辦事?”

    江玄瑾沉默良久,然后道:“也不是太急。”

    乘虛:“……”不是太急的話,到底是為什么把二公子嚇成那樣啊?

    哭笑不得,他坐上車轅吩咐車夫:“聽主子的,去白府。”

    “是。”

    馬車走得顛簸,車上堆著的錦盒搖搖晃晃的,江玄瑾冷眼看著,突然有點惱。

    怎么就想起給人買東西了呢?還是這種東西!這樣送過去,會不會顯得太殷勤了?

    可是,白珠璣娘死的得早,她又是個笨手笨腳的,準備出來的一定沒有這個好看,與其到時候丟他的臉,不如現在就去挽救一下。

    但……她要是不喜歡這個怎么辦?

    平靜冷漠的一張臉,下頭藏著的心思卻是波瀾起伏,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后悔,一會兒又有點惱怒,整個路上都沒能安定下來。

    于是,李懷玉在院子里活動手腳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影子在院門口晃了一下。

    “什么人?”她下意識地呵斥一聲。

    沒人應她。

    疑惑地盯著門口看了一會兒,懷玉想,也許是哪個路過的家奴吧!于是沒再看,繼續活動手腳。

    可沒一會兒,那影子又在門口晃了一下。

    戒備地皺眉,懷玉叉腰:“何方宵小?”

    還是沒人應她。

    眼珠子一轉,懷玉不動聲色地繼續伸展手臂,一邊伸一邊往院門口挪。

    當那影子第三次晃過來的時候,她反應極快,猛地就撲出去將人抓住,大喝道:“賊人哪里逃!”

    江玄瑾一臉冷漠地垂眸看著她。

    對上他的眼睛,李懷玉愣了愣,抓著他衣襟的手立馬松開并替他撫平褶皺,笑著道:“怎么是你啊?”

    輕哼一聲算是應她,江玄瑾扭頭看向自己身后。

    懷玉不解地跟著他看過去,就見一個人抱著一堆疊得老高的錦盒,顫顫巍巍地立在那里。

    “咦?這是乘虛啊?”好奇地繞過錦盒看了看后頭,懷玉哈哈大笑,“你家主子也太狠心了,怎么讓你一個人抱這么多東西?”

    乘虛臉抵在錦盒上,咬牙道:“不狠心,屬下抱得動。”

    抱得動歸抱得動啊,但為什么要讓他在這里站這么久?都已經到了地方了,主子到底是為什么晃了這么久還不進去啊!

    心里吶喊不已,乘虛臉上還是擠出了一個艱難的笑容。

    看他可憐,懷玉連忙拉著江玄瑾往院子里走,邊走邊笑著問他:“幾日沒見,想我不想?”

    江玄瑾漠然搖頭:“不想。”

    懷玉瞪眼:“那你今兒過來干什么?”

    “路過。”

    “……”一把甩開他的手,懷玉怒而叉腰,“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手在空中一晃,沒著沒落的,江玄瑾自己收了回來。看她一眼,他伸手拿過一個錦盒,塞進她懷里。

    “什么東西?”

    江玄瑾一本正經地道:“買路財。”

    古怪地看他一眼,懷玉伸手將盒子打開,看了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疊著的大紅的綢緞,金繡的瑤池春曉牡丹被疊在最上頭,華麗高貴,栩栩如生。

    這是……嫁衣?

    愕然地伸手摸了一把,她抬頭看向江玄瑾。

    面前這人扭頭看著別處,下頷有些緊繃,雖然瞧著沒什么表情,但好像有點緊張。

    “今日二哥讓我去試喜服。”他道,“試的時候看見這東西了,二哥說挺適合你的,我便拿來給你看看。”

    頓了頓,又道:“你要是不想要,就送給靈秀,她以后嫁人也用得著。”

    有些哭笑不得,懷玉歪著腦袋看著他:“靈秀要是用不著呢?”

    “那你便扔了去。”心里一沉,臉色也是一暗,江玄瑾拂袖,轉身就想走。

    然而,步子還沒邁開,手就被人抓住了。

    一手抱著嫁衣盒子,一手使勁扣住他,李懷玉咧了嘴,臉上的笑意越扯越大:“你這個人,送個東西怎么都不會好好說話?”

    “……”身子僵硬,他緩緩回頭,皺眉看著她。

    “要我教你嗎?”

    懷玉眨眼,然后立即學著他的模樣,粗聲粗氣地道:“今日二哥讓我去試喜服,試的時候看見這衣裳想起了你,覺得你穿定然好看,所以我便買來送你。你可喜歡?”

    說完仰頭看他,眼里似是劃開了一池春水,恢復原本的嗓音低聲道:“我可喜歡啦!”

    可喜歡啦!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江玄瑾怔然地看著她,手被她抓在手里輕晃,剛剛還緊繃著的身子都被晃得松了下來。

    這人可真是會胡說八道,他想,但是她笑起來的樣子還算好看,襯得上那一朵牡丹花。

    北魏之人多愛牡丹,他之前不以為然,覺得不過是攀慕富貴。但眼下瞧著……這花其實也還不錯。

    “要我穿給你看看嗎?”懷玉笑嘻嘻地問。

    江玄瑾回神,甩開她的手便道:“都說了是路過,我還要進宮一趟。”

    “啊呀……”懷玉有點懊惱,不過一轉臉又笑起來,朝他擠眉弄眼地道,“那,就洞房花燭夜再看!”

    “……”不知羞!

    輕哼一聲,江玄瑾大步離開,步子走得很快,活像是有狗在追一般。懷玉瞧得直樂,連忙招呼靈秀來,幫忙把其他的錦盒都搬進屋子里去。

    “你聽過一句話嗎?”

    在李懷玉搬東西搬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有人開口問了她一句。

    一聽這聲音,她都也不回地就道:“陸掌柜,有話就一次說完。”

    陸景行搖著扇子坐在她房間的窗臺上,斜眼看著她,似笑非笑地道:“我倒是想說完,你也得靜下心來聽才是。”

    靈秀目瞪口呆地看看他,再看看窗外:“您什么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收攏扇子翻身進屋,陸景行翻手就從袖子里拿出一包糕點塞進靈秀手里,“來得匆忙沒走正門,還請靈秀姑娘幫忙望個風。”

    什么“來得匆忙”,就算不匆忙,這人也從來沒走過正門好嗎?懷玉翻了個白眼,揮手讓靈秀接了糕點出去,然后抬眼看他:“想說什么啊?”

    鳳眼安靜地看著她,陸景行道:“玩火者,必自焚。”

    微微一愣,李懷玉皺眉:“你跑來一趟,就是來咒我的?”

    “不是咒。”陸景行嘆息,“是提醒。”

    方才他在旁邊瞧著,要不是知道她揣的是什么心思,差點就當真以為這是一對即將成婚的相愛之人了。李懷玉動沒動心他不知道,但江玄瑾那樣子……

    若是一朝真相大白,他怕她承擔不起后果。

    “放心好啦!”懷玉好笑地看他一眼,“我做事之前都是仔細思量過的,不會出什么大的岔子。將來等他發現我在騙他,至多不過想要我的命,可我已經死過一次,還怕什么?”

    沒好氣地搖頭,陸景行道:“你真是我祖宗。”

    “孫子乖。”毫不客氣地占了口頭便宜,懷玉收拾好嫁衣,又問他,“事情辦得如何?”

    陸景行抿唇:“尚算順利,江玄瑾已經暗地里重審過福祿宮的幾個宮人,不過……有個事情很奇怪。”

    “什么?”

    “要真如你所說,江玄瑾是害你的背后主使,那至少廷尉府都應該是他的人。但這回他翻動舊案,卻引起了廷尉府的抵觸。”

    “嗯?”懷玉皺眉,“怎么可能?廷尉柳云烈與江玄瑾可算得上是生死摯友了。”

    “柳廷尉倒是沒什么動靜,但是下頭的人亂七八糟的,我也沒弄明白。”陸景行嘆息,“我只是個商人,為什么要陪你們玩官場的勾心斗角?”

    看他一眼,李懷玉伸出拇指:“你的祖宗是丹陽長公主。”

    再伸出食指:“你的大哥是徐仙徐將軍。”

    “兩朝重臣韓霄、當朝新貴云嵐清,全是你朋友。御史白德重、紫陽君江玄瑾,全把你當成眼中釘。”

    “這樣的關系,你跟我說你只是個商人?”

    額角抽了抽,陸景行捏緊手里的扇子,咬牙切齒地問:“這都是拜誰所賜啊?”

    “我。”毫不愧疚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李懷玉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這是在拯救你啊,讓你提前適應官場,以后才不會稀里糊涂地就被人害了。”

    “那可得謝謝您了!”陸景行朝她拱手。

    “咱倆誰跟誰啊,不客氣!”嘿嘿笑了兩聲,她朝他伸手,“賀禮呢?”

    就著扇子往她掌心一拍,陸景行皮笑肉不笑:“你那嫁衣紅得讓我心情不好,賀禮不給了。”

    這算什么破借口?懷玉斜眼橫他:“嫁衣不是紅的,還能是綠的?”

    陸景行一頓,接著就笑得眸光瀲滟:“說不定是藍的呢?”

    “藍的?”懷玉白他一眼,“那你以后成親就穿藍的,要是穿了紅的,我跟你急!”

    “好啊。”陸景行很是隨意地就應了下來。

    藍的有什么不好呢?他記得她穿過,廣袖束腰,上頭繡了幾只羽色鮮艷的鳥。翻墻而過的時候,裙擺翻飛,那鳥就像是活了一般,好看得緊。

    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丹陽頑劣,帶著他翻墻去人家的成親宴席上蹭酒喝,還把素不相識的新郎官灌了個爛醉,回來的時候雙頰微紅,笑得卻是開心得很。

    “成親真好玩。”她說,“什么時候我也能成個親啊?”

    他當時很唏噓地對她道:“別想了,您這樣的身份,又是這樣的作風,全天下沒人敢娶的,老實養面首吧。”

    丹陽很不服氣,瞪著他就道:“我不管,我也要成親,現在就要!”

    一雙眼里迷蒙帶霧,分明就是耍酒瘋。

    他無奈地哄著她:“好啊,成,您想怎么成啊?”

    丹陽一腳就踢在他的膝蓋窩里,力道之大,讓他立馬就跪了下去。

    陸景行當時是很想罵她的,然而話還沒罵出來,她也“撲通”一聲跟著跪到他身邊,拱手朝著天,嘴里念念有詞,念完就一巴掌扣在他的后腦勺上,逼著他跟她一起磕頭。

    “禮成了。”磕完起來,她笑嘻嘻地道,“咱們也成親了!”

    膝蓋很痛,后腦勺也很痛,陸景行當時完全沒有感受到成親的喜悅。

    但現在想起來,他覺得,那晚的月色其實很不錯。

    然而,面前這個人明顯早就不記得了,拿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他,小鼻子一皺一皺的,滿眼都寫著嫌棄。

    陸景行沒好氣地道:“我走了。”

    “慢走不送。”懷玉朝他揮手。

    轉身走了兩步,陸景行停下來,還是忍不住回頭問她:“你知道拜堂該怎么拜嗎?”

    “我怎么知道?”李懷玉撇嘴,“我就看過你和徐仙拜把子,估摸著差不多吧,都是喊一聲關二爺在上,然后磕頭行禮。”

    陸景行:“……”

    所以,兩年前與他“成親”,她嘴里念念有詞的,喊的是“關二爺在上”?

    怔愣片刻,陸景行啞然失笑,笑得身子有點抖。

    “怎么了?”懷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笑什么?”

    “刷”地展扇擋了自己的眉眼,陸景行悶聲道:“祖宗,你知不知道關二爺是不管姻緣的?”

    “是嗎?”懷玉撓頭,“不管就不管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陸景行沒再說話,站直身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懷玉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他好像沒有騙她,今兒的心情是真的不太好。

    “那就不要賀禮了。”她小聲嘟囔。

    之后的幾日,李懷玉忙著備婚學規矩,教習嬤嬤羅里吧嗦一大堆,她嗯嗯啊啊地應著,半個字也沒聽進去。大婚前一天,白德重還特意過來囑咐她不要緊張。

    李懷玉是真的不緊張,她只祈禱這場婚事別出什么亂子。

    然而,天不遂人愿,成親這日,她剛換好喜服,就出事兒了。

    “這是哪來的?”白梁氏瞪著她身上的花開富貴并蒂蓮,臉色難看得很,“我給你準備的嫁衣呢?”

    從鏡子里看她一眼,懷玉問:“我穿這套不好嗎?”

    “你……你這是沒把我這個當嬸嬸的放在眼里啊!”白梁氏怒道,“非要穿這套去是吧?好!你穿這套,喜酒咱們就不去吃了!”

    此話一出,旁邊的靈秀就急了:“大喜的日子,娘家人怎么能不去吃酒?”

    北魏的規矩,迎親擺宴,宴上設了“娘家席”,娘家親戚到席的人數,就代表著娘家對女兒的重視程度。別的人家嫁女兒,拉上所有的親戚都要去把席給坐滿,她們倒是好,竟然說不去。

    “四姑娘攀上紫陽君了,眼界高,不需要咱們這些親戚。”白梁氏哼聲道,“既然不需要,咱們去干什么?”

    “你們……”

    伸手按住靈秀,懷玉打了個呵欠:“先梳妝吧,別耽誤了時辰。”

    一看她這態度,白梁氏臉青了,憤恨地瞪著她道:“你等會可別來求我們!”

    說完,一扭頭就將屋子里的叔伯嬸嬸都帶走了。

    靈秀眼睛都紅了,小聲道:“哪有這樣當人長輩的,大喜的日子還要來為難。”

    “別管她們。”懷玉道,“她們不去也無妨。”

    “怎么能無妨呢!”靈秀跺著腳跟她解釋,“娘家席上不坐人,以后江家會看輕您的!再說,宴席上那么多人,她們把席位空出來,不是叫賓客看笑話嗎?”

    “已經這樣了,不只能由她們去?”懷玉聳肩,“反正這嫁衣我是不會換的。”

    靈秀一時語塞,焦急了一會兒,也只能長嘆一口氣。

    然而,白梁氏等人遠沒有就這樣收手。

    出嫁的嫁妝已經抬到了南院,但核對過清單,靈秀皺眉:“怎么少了十二擔?”

    白孟氏給白璇璣準備的嫁妝可是足足有二十六擔,可眼下數來數去,怎么都只有十四擔。且不說少了,這數字就極為不吉利,任誰看見都要皺眉的。

    “還真是不消停。”李懷玉有點煩躁。

    府里人來人往,都忙得焦頭爛額的,白梁氏一群人并著白璇璣,卻統統坐在涼亭里看戲。

    “跟咱們作對?看看吃虧的是誰!”白劉氏磕著瓜子得意地道,“換得一套嫁衣就覺得了不得了,等會有她好看的!”

    “外頭看熱鬧的人不少。”白璇璣微笑,“嫁妝抬出去,各家都是要討論比較的。她就算進了江府的門,以后過日子,背也怕是挺不直。”

    “何止是挺不直?江家二少夫人你們知道吧?出嫁的時候嫁妝寒酸,娘家席上沒坐滿人,你看江家二公子把她當回事嗎?進門沒半年二公子就納了三個妾,嘖嘖,苦啊!”

    這么一說,眾人都覺得解氣,七嘴八舌地編排起白珠璣以后的苦日子來,一時間都笑得歡。

    然而,笑著笑著,府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白璇璣側頭,就見眾人擁著個一身喜服的人進門來。那人平日里穿慣了淡色,今日一身大紅,不但不怪,反倒襯得那張臉更為俊朗。瞳如點墨,唇若抿絳,袖口隨意一攏,都能攏著三分瀟然七分端雅。再不經意抬頭往前一看,整個四月的春色便都落在他眉梢。

    涼亭里安靜了下來。

    眾人沉默地看著江玄瑾,看著他越過前庭去往南院,再看著他把蓋著蓋頭的白珠璣給抱了出來。

    “只要能進他的門,以后的日子有多苦,誰在乎啊?”有人極小聲地說了一句。

    白璇璣抿著唇沉著臉,看著江玄瑾的背影,心里很是不甘。她甚至忍不住想,要是當初沒有搶白珠璣的婚事,如今紫陽君要娶的人,會不會就是她了?

    “你要做好準備。”

    白府門前,蓋著蓋頭的李懷玉小聲對抱著自己的人道:“今日可能會發生不少意外。”

    “已經發生了。”江玄瑾道。

    “啊?”嚇了一跳,懷玉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看見什么了?”

    “不是看見,是感覺到了。”伸手掂了掂她,他皺眉,“幾日不見,你重了許多。”

    李懷玉:“……”

    這有什么好意外的!她這段時間一直在補身子,不重才意外呢!

    咬咬牙,她掐了他一把,還想再說什么已經來不及,新娘到了轎子前,放下了就被塞了進去。

    靈秀跟在花轎旁邊,緊張地回頭往后看。

    “吉時已到,起——”

    喜娘一聲吆喝,八抬的大轎離了地。迎親的隊伍往前走,新娘子的嫁妝便也一擔擔地從府里抬出來,跟在后頭。

    白府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有贊嘆紫陽君風華無雙的,有感慨白四小姐命好的,當然,更多的好事者,是在盯著后頭的嫁妝數。

    紫陽君給了白府三十六擔的聘禮,算得上是皇帝之下、臣子娶親的最高規制。那么,白府嫁女兒的心意有多少?

    “一、二、三……”

    數數的人不少,白梁氏等人也都跟著出來看笑話。搶了白璇璣的嫁妝又如何?今兒給她抬去江府的,就只有那十四擔東西,比江家二少夫人還寒酸!

    “……十三、十四!”

    眼瞧著紅擔子數到十四就斷了,白梁氏等著交頭接耳地說著話,紛紛先笑起來。十四,又少又不吉利的嫁妝,京都里的人會議論成什么樣?

    數數的人也覺得驚奇,皺眉停了下來,正要說話呢,卻瞥見斷了的十四擔嫁妝后頭突然炸起了鞭炮!

    “噼里啪啦——”這聲音震耳欲聾,霎時蓋過了迎親的嗩吶鑼鼓,將眾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