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狂風亂作,吹得落葉與小樹干在地上盤旋翻滾,窗柩上也嘩啦作響。
碧桃見自家主子還在門邊站著,小臉微微發白,滿頭青絲也被吹亂,趕緊湊近道:“娘娘,外頭涼,先回吧。”
阿朝這才回神,瞧著殿外的亂象,像是想到了什么。
“院子里的那幾棵樹......。”
那些樹剛剛栽種不久,雖然已能結果,但到底不大。
碧桃了然,早有準備:“娘娘放心,傍晚時已經遣人拿油布圍了起來......”
阿朝默然點點小腦袋,在碧桃關上殿門時,順著縫隙再度朝外看了一眼,之后就收回目光,邁著小步子朝里走。
“娘娘,今夜奴婢在里間陪您可好?”碧桃看著自家娘娘的模樣,有點擔憂。
阿朝卻沒說話,心事重重的模樣不要太過明顯,只微微搖搖頭婉拒,獨身回了內室。
碧桃無奈,別看宸妃娘娘最好說話,但她瞧得出,宸妃娘娘很是有些小倔強,這般情形,就是明明白白地拒絕。
內室中還是漆黑一片,阿朝置身于這一片黑暗中時,杏眸微頓,等反應過來,立刻加快了步伐,一骨碌就上了榻,縮進小被子,不敢再睜眼。
原來還是怕的啊.......
今夜無眠的不止皇帝和宸妃娘娘,郊外的雨山湖畔現在已亂作一團。
水火無情,在這一刻體現地淋漓盡致。
堤壩上面豁口在雨夜中顯得格外猙獰,不停地吞噬著田地莊稼......城郊內外百姓賴以生存的秧苗,在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洪水沖刷。
“快.......跟緊了.....。”
幾百個穿甲士兵,頂著大雨,扛著沙包往雨山湖堤壩上面趕。
然而,沙包投入堤壩豁口處,立即就被沖散,如泥沙入海......絲毫沒有用處。
俞侯的長子,工部侍郎俞光,是第一批趕到的,看到這樣的情景,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不過他看到的,不是冒著大雨,去堵堤壩的士兵,亦非關心剛剛有沒有死人.....而是豁口的方向。
被洪水沖倒的是東邊的豁口,正對著京郊以東,帝都各世家的良田。
那會兒章家倒了,章家的田產自然要收歸國庫,但實際收上去的只有半數,剩下一半最好的,百姓銀錢不足吃不下,便由著帝都各世家合力壓價,將其吃下。
幾乎每一家都占了這個便宜.......
俞光一眼望過去,原本東邊長勢極好的作物,現在已經被洪水淹沒,一眼甚至都望不到盡頭。
“這......這可如何是好......”俞光臉色煞白,口中喃喃。
修建堤壩本是工部的差事,但遇到這般大的雨,有個損毀也實在難以避免,畢竟是天災......
俞光也覺得是天災,但不是大魏的災,而是他們俞家的災。
旁人不知,他可是清楚這堤壩之下掩藏的貓膩,雖說已經年代久遠,但要是再度展露于人前,也是要命的。
可這么一倒,就好像畫著繁華景象的遮羞布被揭下,露出的是滿目瘡痍.......當年的事,可就瞞不住了。
俞光大腦飛速運轉,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撥開給自己撐傘的小廝。
“回去告訴父親.......。”說完這個,就像瘋了一般沖進士兵中。
“魯副統領......快把魯副統領給本官找來。”
雨聲太大,幸而有侍郎官服在身,俞光才沒有被徹底“淹沒”。
尋了一圈,才找到正在跟著一同搬運沙包的魯直。
魯直沉默著不說話,像是個機器一般,也是他一向如此,所有人都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俞光也是一般。
等看到魯直,俞光就在心中打好了腹稿,隨即急聲道:"魯副統領,借一步說話。"
俞光年紀比遼王還要大不少,在官場多年,就算歷經了遼王奪嫡失敗,俞家面臨清算的艱難,但如此狼狽......今日還是頭一遭。
老天爺不會認什么世家貴胄,一視同仁地叫所有人在這一刻,沒有高低之分。
以往,俞光就算不會明言,但心里還是有些瞧不起魯直這等泥腿子出身的副統領,更何況此人還一直不識抬舉。
可剛剛那一聲,幾乎是個人都聽得出俞光是有事相求。
魯直長得魁梧,膚色有些黑,加上夜色,便掩蓋了原先眸中的異樣。
“魯副統領,現在堤壩倒了,你我都難辭其咎.......只有盡力彌補,東邊秧苗漲勢遠勝過西邊,往年年產起碼比西邊多出一半,倘若全淹了,損失太大......。”俞光壓低了聲音道。
魯直唇角未動,視線落到這位俞侍郎身上。
“大人何意?”魯直淡淡開口。
俞光以為他被這一句“難辭其咎”嚇破了膽,所以現在是在請教,心下穩了兩分。
魯直雖說沒有負責督造,但這些日子,卻領了個巡視堤壩的差事,即便不用他親自值夜,但畢竟掛名的是他,現在堤壩被毀,當然也有責任......只是比起俞家那事,魯直這點,簡直是不值一提。
顯然,俞光是要將人拉下水.......泥腿子出身的武夫,又遠著帝都世家,果然不懂其中的糾葛。
魯直就這么看著面前的“小丑”望向東邊那處的汪洋,眸色突然變得陰狠。
“此事你我同擔,當早拿主意......既然堤壩坍塌已成定局,不如趁著現在東邊淹地還不甚嚴重,將西邊的閘口打開泄洪,也可少些損失。”
隨著俞光的話音剛落,天空中驚雷炸響,像是老天爺的回應。
比起東邊綠秧連接成片,一望無際的漲勢,西邊那邊零零散散,地溝挖地都小心翼翼,每戶只占一小塊的情景,好像全淹了都不可惜。
是能少些損失......但少的是世家的損失,而西邊百姓的田地,從來不在這些人的考慮之內。
“若是閘口打開,該如何和百姓交代?”魯直聲音極沉極啞,明明知道答案,卻還是多余問了一句。
俞光聽到這話,覺得此事已經成了八分,起碼魯直沒有一口回絕,他不過是擔心怎么和百姓交代罷了.....
若是幾戶百姓,俞家當然不懼,但要是全淹了,在皇帝那確實不好交代.......
只是不交代,當然也有不交代的法子.....
夜色中,這位生來便是一等世家,仕途順遂的侍郎大人面容逐漸扭曲。
“副統領說得也有理,但事急從權,干脆.......在西邊開個口子,只要西邊一疏通,東邊的豁口就能容易堵住。洪水能將東邊沖榻,當然也能將西邊沖垮,百姓也說不出什么......。”
還真是什么都考慮妥當了,將西邊砸開豁口,裝作是洪水沖倒.......只缺拉著魯直一同下水。
堤壩的貓膩,怕是等洪水退了就瞞不住了,到時候各世家知道淹田是因為俞家,那才是塌天大禍。
如今,俞光能想到的就是幫世家減少損失,屆時俞侯才有機會去求世家在朝堂之上,幫忙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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