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甄小姷就靠著最邊上坐著，一言不發地看著馬車外頭的風景。
“吃點東西，不然就要等到傍晚找到落腳點才有飯吃。”趙宗郢敲了敲茶幾，提醒道。
“中午就能到平安鎮了，哪里還用等到晚上。”甄小姷反駁。
“去京城的話確實要經過平安鎮。”
甄小姷察覺到了他話里的異樣，轉頭朝他看去，“可我們不就是要去京城嗎？”
“不急。”趙宗郢勾了勾唇。
甄小姷蹙眉，不知道他葫蘆里賣著什么藥。
她也只對去京城的路眼熟，換一條道，她就搞不清方向了。
“這個時候你不回京城，要去哪？”她直接問。
“之前你預言南方水患之處會發生瘟疫，有探子來報，淮水城附近已有村莊陸續出現村民病死的情況。”
“你沒有叫人把我說的防控瘟疫的辦法告訴當地的管理者嗎？”
趙宗郢端起茶杯，抿了口杯中的茶，不急不緩地說道：“我若是照你說的做，這件事就與我洗不清干系了。”
甄小姷愣了下，她倒沒有傻乎乎地問為什么會洗不清干系，看了那么多權謀劇和小說，她還是懂一些的，只是作為一個普通人她不會動不動就將事情和權謀掛鉤。
“提早干預，就能少死很多人。”她冷著臉。
“死多少人與我何干，我現在的身份只允許我殺人。”趙宗郢漫不經心地說道。
甄小姷張了張嘴，但什么也沒說。
站在他的立場來看，他這個想法一點問題都沒有，他生來就被當成殺人工具，哪天要是突然做起了救世主干的事情，不僅百姓會覺得奇怪，上頭也會猜忌。
對皇位有想法的人，才會想方設法去經營救世濟民的形象，好獲取民意。
“那我之前叫人給你送去的口罩呢？”她突然問。
趙宗郢往身后一指，“都帶上了。”
甄小姷想起了上馬車時看到的車隊，后面確實還有好幾輛裝滿了木箱子的拖車，車隊還掛上了一個押鏢的鏢旗，起初她只以為這是趙宗郢為了隱藏行蹤打的掩護。
“行了，叫你的人快點趕路吧。”她拿起了桌上的點心吃了起來。
緊趕慢趕，偽裝成押鏢車隊的一行人也花了近十天的時間才趕到淮水城外，不僅因為他們沿途在收集物資耽擱了些時間，也因為南方連連下雨，泥路不好走，還要過河。
河流湍急，他們還是轉下游租船繞了個大彎才靠近的淮水城。
此時，城門已經封鎖起來，外人一律不得入內。
城外聚集了不少難民，都是附近受到洪澇災害無家可歸的村民，隔得老遠，就能聽到各種哀嚎和慘叫聲，儼然一副地獄修羅場景。
天氣炎熱，瘟疫蔓延的速度極快，難民們十個人里頭至少有七八個臉上透著病態。
城門和城墻邊相對周圍來說地勢較高，其他地方全是一片泥濘，只有城墻這邊相對要干燥些，所以難民們才會擁擠在這里，因為他們也不知道去了別處會不會再次遭遇洪水猛獸。
車隊剛靠近，就被難民們團團圍住了，偽裝成鏢師的黑甲衛拔刀擋住了人群。
“有吃的嗎？求老爺們賞口吃的……”
“好心人，救救我兒吧！我給您當牛做馬都成……”
“你們需要人手嗎？我什么都可以干，只要給我一口吃的……”
“各位老爺，我有個女兒，長得很漂亮，只要一袋米，半袋米也成，我女兒就是您的。”
各種喊聲里夾雜著小孩撕心裂肺的哭聲。
甄小姷透過車窗，看到外面的慘狀，深吸了口氣，卻被一股撲鼻的臭味差點熏倒。
上一次，因為太子他們先行到來，難民們被安置了，所以她看到的場景并沒有這么慘烈。
她戴上車廂里備著的口罩，準備出去。
趙宗郢一把拉住了她，“你可想好了，那些餓瘋了的人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外面喊叫聲不絕于耳。
甄小姷緩緩吐出一口氣，看向趙宗郢，眼神里透著堅定和信任：“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趙宗郢心里一動，叮囑道：“出去后不要離我太遠。”
“嗯。”甄小姷點頭。
他們從馬車里出來時，外頭圍著車隊的難民們自然而然把目光都聚集過來，看到兩人一個戴面具，一個戴口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趙宗郢身上。
整個車隊的人都戴上了口罩，只有趙宗郢戴著面具，沒戴口罩，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這支押鏢隊的老大。
甄小姷拉了拉趙宗郢的衣袖，貼近他說道：“你讓他們排隊領口罩，只有一直戴著我們口罩的人才有東西吃。”
趙宗郢看了她一眼，將她的話吩咐下去。
因為整個車隊的人幾乎都是身強體壯的男子，又帶著泛著鋒芒的兵器，難民們沒敢放肆，聽到領取口罩就有東西吃，一個個的爭先恐后地排起了隊來。
有些性子蠻橫的人直接把一些婦人小孩踹開來插隊。
看到這種情況，甄小姷很生氣，指著打人插隊的，“誰要是還敢插隊，打人，就給我趕走！”
黑甲衛們都不用趙宗郢來吩咐，聽到甄小姷的話后，都兇神惡煞地維護起排隊秩序來，有后面跑來插隊的，都被他們用刀鞘給打出了隊伍。
能跟著趙宗郢出門的黑甲衛個頂個都是好手，試問哪個手上沒沾過血？他們兇起來，身上的煞氣足夠震懾一般人。
所以，即便他們才二十多個人，面對數百難民們時，他們也是顯得游刃有余。
這個時候，趙宗郢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他一條條命令下去，現場肉眼可見地規整起來。
難民里還能干活的男子被召集起來，能干活的女子也被召集到一處，徹底病倒的被歸于另一處。
除了病倒的，其他人都被分派了活。
搭木棚，搬石頭撘灶，還有被安排去挖茅坑的……
一天的時間，城門外煥然一新。
淮水城的守將到第二天才得知城外的變化，但他聽說只是一支押鏢的鏢師在維護難民秩序，他就沒有在意了，連去城墻上看的心思都沒有，只摟著府里的歌姬繼續玩樂。
直到……城里也開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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