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小姷看了眼正沉浸在一種莫名亢奮中的胖爹。
雖然胖爹頂著皇帝的身份，但整個齊朝都掌握在女王手里，而景玹是女王的得力助手，暫時不能得罪。
也是考慮到這些，她沒有拒絕景玹的邀請，同他一道往外走。
到了里間和外間銜接的玄關處，景玹快上一步，為她撩開了門簾。
“謝謝。”甄小姷隨口說了聲，腳步不停往外走。
景玹走在她身側，略往后半個身位，行為上挑不出半點毛病。
甄小姷走到外間，余光注意到景玹可以落后一步的舉動，感覺自己才像是那個被送走的人，便慢了下來。
“你特意讓我送你出門，是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嗎？”她主動詢問。
景玹粲然一笑，輕聲說道：“殿下與陛下說的那番話，叫景某甚是自慚形穢。”
“什么話？”甄小姷疑惑地瞥過去。
“王者，當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景玹復述出這句話時依然能感受到文字里的力量。
“哦，你說這個啊，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一位叫張載的哲學家對所有讀書人說的，原話是……”
甄小姷邊回想，邊說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景玹神色大震。
這話簡直是醍醐灌頂，振聾發聵！
短短四句，讓他感覺到了莫大的能量。
“這位張大家身在何處？”景玹有些急切地問。
“呃……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這話是他說的。”甄小姷攤手。
景玹深吸了口氣，露出笑容來，“抱歉，是景某流于表象了，張大家在何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這番話能為所有士子點亮前程之路。”
“不是所有士子，是所有讀書人。”甄小姷糾正道。
“兩者有甚么區別？”景玹不解。
“不是所有讀書人都能成為士子，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可不只有你們男子，也不只有你們男子才讀了書。”
甄小姷神色嚴肅，“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里的‘匹夫’就應該是所有生活在這天地間的人。”
景玹怔怔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后才感嘆道：“皇女殿下真的很像女王殿下呢。”
甄小姷一掃剛才的嚴肅，擺手說道：“那不能，我姑姑是何等的厲害，我就一個鄉下出生的普通人，只不過是讀了點書罷了。”
景玹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邁過門檻，到了門外，甄小姷停了下來，她看著外面還在簌簌下落的鵝毛大雪，提醒道：“大雪封路，要回宮的話得抓盡時間了。”
“殿下就送到這，臣即刻去安排人馬來，護送陛下和殿下回宮。”景玹朝甄小姷點了點頭，轉身就走入了雪中。
甄小姷縮了縮脖子，跺著腳立即回了屋里。
錢掌柜匆匆趕回來，進門就開始說話：“福爺，二姑娘不知被那景玹帶去了何處，到現在都還未回景……”
他突然看到了站在外間的年輕公子，對方正打開折扇輕輕扇動著，看他的眼神里透著些似笑非笑。
“景，景大人……”錢掌柜有些結巴地打招呼。
“來，小心點。”這時里間的門簾被撩開，一個侍衛背著福爺快步往外走，左右各有一個侍衛扶持。
隨后甄小姷攙扶著甄老爺子出來。
錢掌柜看了看景玹，又看了看甄小姷，感情他在景府外面盯梢半天都是白費功夫，人家早就帶著二姑娘來了這里。
想到剛剛他直呼景玹的姓名，神色不免顯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不過景玹似乎沒有要追究的意思，他在甄小姷出來后，就迎了上去，走在她身側。
“老爺，這是要上哪去？”錢掌柜有些迷茫。
甄老爺子朝他招了招手，“走，進宮去。”
進宮？錢掌柜不由得精神一振，他已經知道福爺的身份了，自然知道進宮意味著什么。
以后他就是齊朝皇帝的手下了，再也不是什么販夫走卒。
地上的雪已經有鞋底厚了。
眾人小心地踩在雪地上，離開了這座院子。
院外停了兩輛馬車，福爺上了第一輛馬車，甄小姷跟著上去，馬車里竟是已經容不得第三個人了。
主要是福爺塊頭太大，一個人就占了里頭大半軟榻。
甄老爺子被景玹請上了后面那輛馬車，一起就坐。
整個隊伍頂著大雪往皇宮而去。
甄老爺子暗暗打量景玹，容貌上氣度上身份上，都是無可挑剔的。
景玹感應到他的目光，側目看來，語氣隨意地聊了起來：“您應當是看著皇女殿下長大的吧？”
“嗯。”甄老爺子回想起甄小姷小時候乖巧的樣子，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聽皇女殿下說，她已有了夫君，還是招的上門夫婿。”景玹有意無意地說道。
“你說阿蠻啊，也不知道那小子有什么好的，長得那般兇神惡煞，脾氣又硬。”甄老爺子有些嫌棄地說道。
景玹瞇了瞇眼，“皇女殿下說她夫君氣急會動殺念，聽著便不似良善人。”
甄老爺子皺眉，臉上的嫌棄更甚，“那小子戾氣重，曾經因為乖乖去了他房間還對乖乖動了手，要不是乖乖非得保下他，我早就將他丟去喂狗了。”
“哦？竟有此事？”景玹眸光微閃。
“乖乖還有跟你說什么？”甄老爺子看向他。
“皇女殿下說她夫君待她極好，嫁給他她不后悔。”
甄老爺子一臉不信，“阿蠻那小子肯定是給乖乖下降頭了，就他那又臭又硬的脾性還能對乖乖好？”
景玹微微一笑，沒有參與到批判阿蠻的行為中去，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看向前面，車門阻隔了他的目光，卻阻止不了他的思緒。
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她嚴肅堅定地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時的模樣，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看起來如此嬌艷柔弱，說出的話卻那般震撼人心。
明明還在韶華之際，格局大得卻是叫他們這些自詡飽讀詩書之人汗顏。
細數整個皇室成員，這位皇女殿下才是最適合繼承那個位置的人，與其將來讓那些花架子皇室成員來繼承這個位置，不如扶持這位。
名正，言順。
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將她留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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