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哥走到院子前，腦子里不自覺地出現了早上在里屋看到的畫面。
隨著鑰匙一插一扭，鎖啪嗒打開，啞哥跟往常一樣大力地把板門往兩邊推。
四目相對。
院里院外如時間停滯一般。
啞哥保持著推門的姿勢，一只腳跨過門檻懸在了半空，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被院子中間抓了過去，喉頭也抑制不住地發緊。
即便他不會說話，臉上的表情也把震驚體現的淋漓盡致。
李樂是背對著院門的，聽到開鎖聲的時候他慌亂了一下，有一瞬生出要沖進里屋的念頭。
不過身體還沒動，下意識地先把頭轉過去了。
當看清是啞哥時，李樂倒松了一口氣，而且就他一個人，劉叔沒回來也沒旁人來。
“啞哥。”李樂笑著直接轉過來了身體。
都是帶把的，看別人等于看自己。
李樂坦然自若，像他這種洗過大澡堂子，被人翻來覆去烙餅一樣搓過澡的人，很容易就接受同性審視自己身體的目光。
那大澡堂子里，逢年過節人挨人腚懟腚的，別說是看到了，摸到碰到都是常有的，沒人在意。
啞哥嘭的一聲把院子門給合上了，速度之快力氣之大，李樂都沒看清，把三只雞都給嚇得撲騰亂飛。
他繞著李樂，緊繃著臉就進了里屋，走路的姿勢都有了一些別扭，直挺挺的。
李樂也跟著進了里屋，這會兒身上晾的差不多了，剛好讓啞哥給他拿身衣服穿上。
也不能就光著屁股在屋里晃悠，總得要出門。
啞哥進到里屋打開柜子，從下層抽出來一身灰藍色的衣服，見李樂跟在他后面也進來了，梗著脖子往李樂胸前一遞。
李樂雙手接過衣服，坐到床邊穿上了，啞哥還愣在屋里，等李樂穿好衣服抬眼一看他。
他就嗖的一下低頭鉆出去了。
李樂覺著有些好笑，轉念一想，又擔心自己是不是有傷風化了，畢竟這時候觀念還很保守吧。
看啞哥那見鬼的樣子，李樂有點后悔自己太不講究了，太招搖了，他們接受教育程度不高，說不定都沒念過書，思想肯定跟不上也不理解李樂這種現代人。
李樂對他而言又僅僅是個相識不到一天的陌生人，看來以后這方面得著重注意了，能遮就遮，能捂就捂。
要是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那他就虧了，畢竟吃穿都得靠著人家呢，要緊著人家喜歡的事做才對。
李樂敲敲腦袋，察言觀色得用起來，嘴巴也得甜一點。
啞哥出了堂屋，一時間愣怔了，不知道該往哪去了，站定后才想起來要給李樂做飯吃。
他又回堂屋拿雞蛋，進屋時候眼睛終于放松了下來，李樂板板正正的從里屋走出來。
穿在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大，他就塞了一些在腰間，褲腳很長，被他挽了好幾下，但整體別有一番風味。
這不就是落肩款和寬松風嘛。
就是褲腰太松，走兩步就往下墜，李樂隨手從墻上拿了一根掛在釘子上的布條，把腰給束緊了。
乍一眼有些港風穿搭的味兒呢。
啞哥瞄了幾眼，心里想著這衣服給李樂穿出了不一樣的感覺來，他沒見過，但覺得又很順眼很舒服。
他拿了雞蛋去廚屋，看到水缸里已經沒有多少水了，這才意識到李樂看起來不一樣，特別吸引他目光的原因是什么了。
他燒熱水洗澡了，怪不得一進門就一絲不掛，光溜溜地站在院子里擺著頭發。
啞哥還想著李樂是有什么癔癥突發呢，畢竟昨晚被他大叫還嚇了一跳。
這大白天的也不知道害臊，還好就被他一個人看到了，不過從李樂的反應來看，他真不害臊，啞哥皺起眉頭，有些想不通。
李樂看到啞哥對著水缸皺眉，以為是在生氣他把水都用完了，也是，就想著能洗的干凈，他沒控制住用水的量。
看來這地方吃水也不容易，肯定沒有水井，不然也不會把水存到水缸里。
這一缸水就算從不遠處提回來也得半天吧，況且主要還是用來吃的，哎呀，又做了一件討人嫌的事兒。
補救吧。
李樂眼疾手快地拎起兩個桶，自告奮勇地要去提水。
啞哥被他這個舉動逗到了，眼睛來回地掃視李樂。
瘦瘦小小的個子，竹竿一樣細的手臂，提著兩個水桶滿臉期待的樣子很滑稽，有點像大海報里那種很夸張的人物畫。
當然，啞哥根本不會讓李樂做這種需要力氣的活兒，一來是為了他的身體，二是展示一下當家男主人強壯精健的魅力。
也稱男人之間莫名其妙的勝負欲。
啞哥摸起扁擔，從李樂手里撈過兩個水桶出了門。
李樂小碎步緊跟其后，直到出了院門這才看清河溝村的地貌。
平原地帶，沒有山，倒是有很多高聳參天的大楊樹，給前路投下大片綠蔭。
這塊兒的住戶不多，十幾家的樣子，清一色土房，家家隔得也挺遠，李樂知道村里也分組，整個村組加起來應該就很多人了。
大概走了兩三分鐘，下了一個坡之后，一條小河出現在眼前，河邊滿是蘆葦和菖蒲，微風拂過，發出簌簌的響聲。
李樂站著看，深吸了一口氣，青草與河水的味道充滿胸腔，風從臉上掠過的時候，恍惚間李樂覺得來對地方了。
雖說沒有什么特別的風景，但就是讓人心情舒暢，不自覺就愉悅起來，名山大川高原盆地，若非是土生土長的地方人，接受起來也不容易。
這兒就渾然天成，來了就融入了，與樹木青草，鳥嚶蟲鳴仿佛天生熟識一般，被接納不需刻意感受，只要站著呼吸。
啞哥在坡下停住了，他一路走的很慢，一直留意著跟在身后的李樂，見沒動靜了就忍不住回頭找了一下。
斑駁的樹影間，那個人就靜靜站著，做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后就閉起了眼，長長的眼睫打碎了漏在臉上的光線。
感覺風就圍繞在他身邊，擺動著衣角，一遍又一遍地撩著他柔軟的發絲。
啞哥也靜靜站著，仰著頭目不轉睛。
李樂現在才知道吃水要從河邊挑，河邊有專門挖的小水塘，里面滲出的水清澈干凈，啞哥擔起滿滿的兩桶水臉上依舊波瀾不驚，腳步穩得很。
李樂跟在身后仰著頭看著啞哥，他目測啞哥凈身高在一八幾，只多不少。
自己跟他比，倒像個沒發育起來的小孩子，明明快成年了，不僅身形瘦小還足足矮了一個頭左右。
水缸續滿后，啞哥要煮雞蛋被李樂給攔下了，早上那三個荷包蛋在他肚子估計還剩一個半。
他就洗了個澡也沒花多大力氣，這會兒也不餓，而且他也不好意思再吃雞蛋了，剛剛他瞥了一眼竹筐里雞蛋沒幾個了。
再吃就對不起那三只體型和他不相上下的小母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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