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爬起來坐在小板凳上又環視了一圈。
睡覺的屋子不大，連著外面的堂屋三間，除了桌子板凳，靠著里面的墻還放著兩個一人高的木柜子，除此之外也沒大家具了。
墻角的床是用土磚摞的，上面擔的木板鋪的草席。
正對著床就是一個小窗戶，插著幾根木棍繞著鐵絲，外面糊著一層塑料布。
里外屋加起來大概能有三十多平方。
李樂覺得有一絲絲的興奮。
他這是穿到了朝七晚五，不用熬夜加班工作，天黑以后除了聊天就洗洗睡的年代。
但隨后又生出一股擔憂。
自己現在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身體還很差，眼下自理都有問題。
原主的家里人又都死了，一個親人也沒有，可以說是無依無靠了。
雖說被劉建華收留了，到底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情感建立。
萬一哪天人家有其他需求或者想法了，把他趕出去了，他也沒辦法怪人家，畢竟命是人救的。
要真這樣兒，他沒準就直接餓死荒郊野外了。
在這個要吃飽都難的年代，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脫離了家庭，想活下去，就要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應對接下來的變數。
因為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人首先都是會自保的。
而且劉叔這樣的家庭，生活目標無非就是早點給他兒子娶個媳婦。
甚至劉叔這個年紀也可以再找個，可就這個家的情況來看，是不太容易了。
爺倆都是自顧不暇的樣子。
現在再加上李樂，三光棍兒。
李樂現在可不敢妄想自己能娶上媳婦了，這自身條件可以死了這條心了。
在劉叔家怎么著也輪不到李樂啊，說不定劉叔他兒子要找媳婦他都得跟著出力。
所以自己之后的日子能過成什么樣似乎還得自己琢磨著，可別真到身不由己的時候。
想到這，李樂覺得得從長計議了。
先依靠著劉叔家，有吃口熱飯遮風擋雨的地兒，把這瘦弱的身體養養結實。
等他摸熟了這個地方，自己有能力獨當一面了，他就出去，另立門戶。
到時候肯定不忘劉叔爺倆恩情，需要他幫忙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推辭的。
“對了，叔，哥叫什么名字呢？”
李樂對一直站在后面，從頭到尾一句話不說的劉叔兒子感到挺好奇的。
剛剛就是他站在床邊看著自己吧。
“他啊......”
劉叔看著他兒子，他兒子眼睛也看向了他。
“叫他啞哥吧。”
李樂有些疑惑地看著劉叔，又把目光轉回去，四目相對時，啞哥把頭偏了過去。
啞哥留著寸頭，穿著一件很合身的灰褂子，領口敞著，兩只卷起的褲腳松了一個。
肩膀很寬，身材高瘦，比劉叔要高出一個頭來。
挺著胸脯，背著手站在門那兒。
油燈的光暈映在他的側臉上，面部輪廓顯得十分立體。
錘鑿般的眉眼如浸滿濃郁的墨汁，深邃中閃著熠熠的光。
高挺的鼻梁和下頜的曲線清晰分明。
可能感受到李樂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他的喉結不安地上下一滑動，把李樂的眼睛一下吸引到了他的脖頸處。
劉叔心疼地望著啞哥，嘆了一口氣說道。
“他小時候高燒把耳朵燒壞了，聽不見也不會說話。”
“你就跟大家一樣，喊他啞哥。他能看懂叫他名字的嘴型，你要是叫了別的他看不懂。”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一直不出聲站在后面，只要劉叔說話，他眼睛就跟著轉來轉去。
“啞哥。”
李樂扶著桌子站起身，喊了他一句。
啞哥看到李樂的嘴型是在叫自己，眼睛轉動著，快速地瞥了一眼李樂，有些慌亂地咧了一下嘴角。
“以后你倆要像親兄弟一樣好好相處！”
劉叔看著兩人見第一面都還挺客氣，滿意地笑著。
“那時候也不早了，你就趕緊上床休息吧。”
說完劉叔到柜子邊，打開拿了一件褂子就出去了，啞哥跟在劉叔身后一低頭也鉆了出去。
兩間屋子中間隔墻的門對啞哥來說有點低了，他來回都得低著頭。
等兩人都走了，李樂又慢慢地挪到床邊，剛吃了飯，現在身上恢復了些力氣，不過還是腿腳發軟，渾身乏力的很。
李樂靠著床板，把身體重心抵在床上，伸手把鋪在下面的被子疊成雙層，這樣躺著會軟和些。
剛剛劉叔打開一邊的柜子時李樂看到了，柜子里已經空了，應該是把剩的兩條干凈被子給他蓋了。
這爺倆對自己真沒藏著掖著，讓人很感動。
李樂想日后若是自己有本事了，肯定要好好報答他們爺倆。
坐回床邊，李樂又看了看身上，衣服已經破破爛爛的了，膝蓋那里破了兩個洞，剛剛又在地上爬了一圈，現在破洞更大了。
李樂忍不住又聞了聞自己。
還好，可能天氣不太熱的原因，并沒有難聞的味道，不過還是覺得身上不舒爽。
今晚就只能將就了，明天再說吧。
李樂開始不自覺地打起哈欠，一個接一個，眼淚都流了下來。
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應該是很晚了吧，劉叔他們可能也睡下了，四周一點動靜都沒有。
想到自己租在公司旁邊的出租屋，臨著一條夜市，每每加班回到家，睡覺都是一種煎熬。
這幾年下來，除了回老家那幾天能睡個好覺，其他時候睡眠時間都得從午休中補。
幾年下來，李樂就有了頭疼的毛病，還特別怕吵，一到睡覺時間心里就開始緊張。
以至于到了誰吵他睡覺立馬翻臉不認人的地步。
本來沖著休假，回老家休息一段時間，可連著兩天沒睡一場安心覺。
等感覺到困了，想回家睡覺了，又再也回不去了。
明天就算是天塌下來了，李樂也要睡到自然醒。
他慢慢爬上床，想了想還是把衣服褲子都穿著。
剛躺了下來，聽到推門聲，他又撐著坐了起來。
“啞哥。”
啞哥看到李樂喊他名字，瞄了一眼李樂就拾起桌子上的碗筷出去，一轉頭咚的一聲撞到了門邊上。
“唔！”
啞哥身體都撞得后仰了一下，趕忙捂著碗一低頭鉆了出去，堂屋的門被他關的嘭一聲響。
李樂覺得啞哥人挺有意思的。
可他聽不見又不能說，這條件比起李樂看起來也沒好多少，在這樣的年代想找個媳婦成家估計難上加難。
也不知道劉叔對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樂爬下床吹熄了油燈，又慢慢摸回了床上。
躺進被窩里，疲憊的身心這才感覺到逐漸地放松下來。
摸索著這幅身體，發現真是瘦的就剩骨架了。李樂覺得還是多想想自己吧，啞哥再不濟還有個親人替他打算著。
李樂又想到鏡子里自己那副孱弱的模樣。
唉，覺得接下來的生活更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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