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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淮安進去前殿時沒看見燕涼竹的身影,只瞧見坐在那兒瞪他的賀絳,以及高位上的另一人。
他正要拱手見禮,高位坐著的人就朝旁邊的蒲團輕一抬手,嗓音清冽悠揚。
“先行入座,燕二公子說要妝扮一番,稍后便來。”
“是。”
梅淮安垂著眼走到一邊,卸下劍來盤腿落座于蒲團。
隨意整理完黑袍衣擺后,他脊背挺直的坐著,雙手自然握拳收到大腿上,目不斜視。
這明明是營中兵將們慣有的坐姿,普普通通。
可這套動作叫他做出來,莫名讓人瞧出幾分乖巧的意思。
賀蘭鴉眸色愉悅,轉開視線朝門邊的侍衛看了一眼,示意奉來茶水。
前殿里的裝潢富貴大氣,墻上掛著渭北黑金蓮旗,地上鋪著花紋繁復的地毯,顏色較深。
除了高位的長榻軟椅之外,兩邊就只放了對應的八張矮木桌,木桌后面是圓形的麻色蒲團。
梅淮安正對面坐著賀絳,雖說目不斜視,但也一抬眼就能看見對方。
賀絳跪坐的姿態還算端正,就是氣沖沖的兩只胳膊架著按在大腿上,像只展翅的炸毛蘆花雞。
“......”
“賀將軍為何這樣看著我?”
梅淮安朝人禮貌而友好的笑了笑。
胸口悄悄放著的手串極有存在感,連帶著他現在看賀絳都順眼不少。
賀絳冷哼一聲,不予理會。
梅淮安也不計較,等侍衛過來給自己倒上茶水,一笑而過。
賀蘭鴉將兩人的神態都盡收眼底,最后瞥了一眼左側的胞弟,一眼都不想多看。
年紀分明沒差幾歲,怎的心胸城府相差如此之多。
殿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是守門的近侍走進來了。
鷹爪彎腰拱手:“佛君,燕西二公子的隨行兵將求見。”
說的是護送燕涼竹逃來渭北的兵將們,此刻剛洗漱更衣過,整理了儀容才敢來拜見佛君。
賀蘭鴉應:“叫進來。”
“是。”鷹爪轉身出去。
很快,外面就走進來兩個燕西兵,謹小慎微的跪地給三人行禮。
梅淮安看著剛才見過的兩張臉,發現這倆人的長相還算清秀。
“佛君大人,這是我家主君給您敬上的書信,燕西城如今正面臨大軍逼境,還望佛君盡快援助。”
賀蘭鴉素手一抬:“呈上來。”
小兵戰戰兢兢的低著頭,雙手托著書信錦盒遞到桌子上,而后連忙退開又跪回原位。
殿里安靜了片刻,那人正在瀏覽書信。
梅淮安閑來無事,索性朝對面的人目光戲謔地眨眨眼,過后再度恢復乖巧模樣。
這么明顯的‘挑釁’,某人剛在長廊受驚過,這會兒可是一點就炸。
賀絳一愣,瞬間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脫口便罵:“你這該死的草包......”
底下跪著的兩個燕西小兵被嚇得身軀一顫,驚慌抬頭看向賀絳。
這是罵誰呢?該死的草包?
是罵他們燕西不敵只能被迫來求助,還是罵...在場的太子殿下!
“賀絳。”賀蘭鴉抬眼看去,目光冷凝但語氣并不嚴厲,“不許言行無狀,是不是聽說燕西有難太心急了?”
“是!”意識到自己言詞不妥,賀絳懊惱又羞愧的直接認錯,趕忙順著兄長的話找補著,“我是在罵嶺南軍呢,竟敢...對燕西出兵。”
跪地的兩人齊齊松了口氣,小聲謝恩:“多謝將軍垂憐。”
賀絳心里涼絲絲的,睫毛亂顫一通,心說完了,說錯話了。
如今天下人都以為梅氏太子被渭北奉為座上賓,渭北不管如何出兵都會打著擁護太子的旗號。
可他剛才對梅氏太子說話不客氣的模樣,叫這兩個外人瞧見了,若是傳揚出去......
兄長行事向來滴水不漏,這種錯誤是不被允許的。
遮掩過去了?是,似乎已經遮掩過去了。
可這是大錯,是兄長最忌諱的口不擇言!
賀絳胡亂朝謝恩的兩人擺擺手,硬著頭皮往高位上瞄了一眼。
正巧跟他家兄長的眼神對上!
——瞬間心都涼了半截。
“......”
活該。
梅淮安垂著眼在心底冷笑一聲。
他已經忍了賀絳好幾回,誰叫這人不罵他就張不開嘴呢,也該長長記性了。
賀蘭鴉面色如常的放下書信,朝底下跪著的兩人看去,語氣親和。
“西州王的處境本王已經清楚,你們速速回信且叫他安心,渭北定會將燕西視同手足,待本王與太子殿下商議過后,再一同發兵援助燕西,絕不惜任何代價。”
“是!多謝佛君,啊,多謝太子殿下!燕西有救了,有救了。”
兩個小兵眼含熱淚,激動萬分,得到示意后才千恩萬謝的叩拜幾下離開了。
幾乎是兩人前腳剛出去,賀蘭鴉就猛地揚手甩出信紙,砸向賀絳!
信紙自然砸不到人,在空中就飄落了。
賀絳額間早就出了一層薄汗,此刻眉眼一緊,急忙站起身繞過矮桌雙膝跪地。
“兄長我知錯了!”
“知錯?教了你這么多年還是分不清什么場合該說什么話,去領三十軍棍,午飯和晚飯都不必吃了。”
賀蘭鴉想攥珠卻掌心空空,只能壓抑著氣性說話。
賀絳肩膀一抖,三十軍棍不至于把他打的下不來床。
可是堂堂兵馬大將軍跪在校場受罰,被將士們圍觀的滋味兒......
他懊悔的低著頭喊:“是!”
賀蘭鴉想再說些什么,但見殿中還有另一人在場,總也得給胞弟留些臉面。
他沒再訓斥,只是閉了閉眼,嗓音略帶疲憊的揚起手:“你出去吧。”
“是。”
賀絳站起身徹底沒了氣焰,顧不上看梅淮安,低著頭后退幾步轉身出去了。
梅淮安平靜的看著這一切,見識到了為人兄長教導弟弟的苦心。
這跟他猜測的一樣,賀蘭鴉很看重這個弟弟,甚至十分疼愛。
可是......
天下未定,他與他都終日懸身刀尖,原本就被處境壓的喘不過氣來。
賀蘭鴉還偏要在身邊留一個魯莽囂張的弟弟,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如果賀絳從小到大在面對仇敵的時候,都是一切心思全掛在臉上,絲毫沉不住氣。
那可想而知,這些年會給賀蘭鴉弄出來多少額外的麻煩。
梅淮安垂眼靜默著,把眸中怒火藏的滴水不漏。
前殿里只剩下兩個人了。
兩人還都心情不佳,這讓氣氛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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