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瑜默默看了他眼。
雖然理智上她是能夠明白機械廠這些人的擔心，但是他們這樣的態度還是讓人覺得有些不爽。
“你們會相信我的保證？這樣問還不如直接說你們想讓我干什么。”周書瑜揚眉反問。
反正她哪怕是拿自己的命去做擔保，這些人也不可能放心。
他們既然會這樣問，肯定是心里已經有了想法。
不過她倒要看看這些人好不好意思開口。
機械廠的人看到周書瑜這副態度，那都到了嘴邊的話卡在那是怎么都說不出來。
剛剛那個老師傅甚至只是發出了個氣音，就被姜廠長拉住，硬是給拽了回來。
“沒有，我們什么想法都沒有！你們是科研所來的專業同志，我們肯定是相信你們的。”他陪著笑道。
不管是國外派來的技術員，還是科研所下來的教授，他們兩邊都得罪不起。
廠里的老師傅打了半輩子的鐵，也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
但科研所的人跟國外的技術員有矛盾，這種事他們還想讓眼前這位小周顧問失敗了，去把達恩利和阿方索請回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不僅僅只是個人的面子，同樣也代表著國家的榮譽。
“行了，我們還是先做吧。至于失敗這種問題，還是等真正失敗了再說。”蘇教授有些不悅地道。
雖然那兩個國外的技術人員在他們眼里，是掌握著真正的技術。
但他們也不至于對外唯唯諾諾，對內就重拳出擊吧。
就算失敗，這些米國的技術人員真的打算拍拍屁股走人，那又怎樣？
世界上能生產機床的國家那么多，他們也不是非米國不可。
那些老師傅見蘇教授都生氣了，頓時連點不贊同的眼神都不敢有了。
一個個老老實實的按照圖紙上的內容，開始忙碌起來。
周書瑜就在邊上靜靜看著。
過了好一會，她在一個做螺絲的老師傅身邊停了下來。
“師傅，你這顆螺絲的尺寸不對。”周書瑜小聲提醒。
可那老師傅之前已經做壞了十幾個，這好不容易才成功一個，竟然還被說尺寸不對。
他又氣又急，立刻摘下帶在頭上的鏡筒，生氣地道：“小周顧問，這么兩毫米大點的螺絲，我們做這種螺絲都要帶著放大鏡一點點的弄，你隨便瞅一眼說尺寸不對就尺寸不對了？
你可不能因為我們剛剛質疑了你，你就挑剔起我們的工作來。這么小的螺絲可不好做，我們手動作，熟練了也至少要壞四五次才成功一次，可你看看你這圖紙上寫的，要整整兩百七十二顆，你們設計的時候就不能稍微設計的大點嗎？這不是純粹的為難我們。”
“只用辛苦這一次，等我們自己的機床生產出來，就不需要在這么辛苦了。”周書瑜也沒有生氣，淡淡地道。
那老師傅聽這么說，頓時更氣了人。
胸口劇烈起伏，連額角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看樣子像是要隨即掄上拳頭，狠狠給周書瑜一拳似的。
站在邊上的杭芊雨和馬柔希立刻上前，攔在了他們中間。
那老師傅神色微僵，但到底是冷靜了下來。
“我剛剛他仔仔細細量過了，我確定這尺寸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伍師傅梗著脖子，寸步不讓地道。
周書瑜干脆拿起邊上的薄尺，然后又把顯微鏡遞給他。
“你看到沒，這個螺紋之間差了個指頰縫的距離。”
伍師傅順著周書瑜給比出來的方向仔細看了下，隨即臉色變得那叫一個難看。
她這眼睛還叫眼睛嗎？
站得比自己高出了半個身子，就那么看了幾眼，自己剛剛還沒用尺子當著她的面量，她就這么看出來了。
伍師傅即驚嘆又羞惱。
尤其邊上還有這么多跟他差不多時間段進廠的師傅，平時大家在工作上都是競爭關系。
他們被檢查的都沒有出問題，現在就自己一個人出了問題，他以后還怎么抬得起頭見人。
咬著牙，撐了半晌，伍師傅才不服氣地道：“我們做這些零件一直都沒有那么精準，而且就只是這么小個螺絲，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影響。”
原本還比較好脾氣的周書瑜，聽到她都已經把錯誤找出來了，這人還想要敷衍自己，那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細微的差距也是差距，你不知道我這螺絲打算放在哪，你怎么能說造成不了任何影響？”周書瑜厲聲反問。
她在研究東西的事情上，很少露出這么嚴肅的神色。
上次還是兩年前農業研究院的人跑到她的實驗田里搞七搞八，她才發了那么次火。
蘇教授一看她這樣，趕忙三步并兩步的沖了過來。
然后皺著眉看著那個伍師傅，“我們搞科學的最是要嚴謹，不能差不多，沒那么精準。這里也差不多，那里也差不多，最后這東西失敗了，壞了怪誰？”
伍師傅被訓斥的身子都僵在了那，半天也說不出句話來。
他當然也知道做東西不能差不多，差不多就是差很多。
但這么小的螺絲，他是真做的沒了耐性。
好不容易成功次，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被說出錯，下了面子。
而且接下來他還不能保證自己是不是能做到精準無比，頓手機泄氣的又把腦袋上的鏡筒拿了下來。
“我知道你們說的沒錯，但我真的不敢保證，這么小的螺絲，兩百多顆我能顆顆都做到位。要是真這么折騰下去，我的壽命怕是都要少十年了。”
“伍師傅，你這怎么一遇到困難就退縮了？大領導說了要不怕苦不怕累，遇到困難也要迎難而上。”姜廠長趕忙在邊上勸道。
伍師傅偷偷看了眼周書瑜，見她并沒有打算妥協，更沒有想要勸自己的意思，頓時覺得自己現在是連下來的臺階都沒有。
最后只能冷著張臉繼續理直氣壯地道：“反正我這么個二十多年的老師傅都做不出來，誰有這本事連做出十個符合標準的，那我就繼續做。”
邊上其他的老師傅聞言，也連忙跟著點頭，“對，老伍說的沒錯。這種規格的螺絲，要求的這么嚴格，就算是他不做了換成是我們，我們也照樣是做不來的。”
他們雖然剛剛是看了老伍的戲，但老伍這挑子一撂，那還不是得他們來做。
廠里哪個老師傅又敢保證，自己能比老伍做的更好。
“所以你們的意思想要直接躺下，或是說讓這個機床為了你們的能力而更改？”周書瑜冷笑著反問。
為了生產的多樣性、為了質量、為了功能，她在這么一臺數控車床上花了那么久的時間，可不是為了別人大開綠燈的。
那些人顯然也知道這不可能，臉色一下變得很是難看。
站在一邊的姜廠長急到不行，只能不停的沖蘇教授使著眼色。
結果向來好說話的蘇教授，現在也是完全理都不理他。
最后沒辦法，姜廠長只能硬著皮頭想要讓兩邊都消停點。
可周書瑜卻不等他開口的機會，直接從伍師傅手里拿過工具。
然后連腦袋上的筒鏡都沒帶上，就直接開始做了起來。
其他師傅看到她這副輕而易舉的模樣，忍不住直接發出聲冷笑。
蘇教授立刻冷著臉看了過去，嚇得那人趕忙縮了縮脖子。
周書瑜也沒管身后的動靜，自己靜著心一點點打磨了起來。
她手上的速度很快，偶爾用尺子確認下，沒五分鐘就將那顆兩毫米的螺絲給做了出來。
“好了。”她站起身將螺絲交到伍師傅手上，然后揚了揚下巴，“你現在可以試試看，我做得怎么樣。”
伍師傅整個人都傻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周書瑜，又看了看自手里的東西。
“你一個小姑娘怎么連鉗工都這么熟練？你原來是有練過？”伍師傅下意識地問。
不過隨即他就否認掉了自己心里這種猜測。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像這么熟練的工作，每天至少要弄好幾個小時才行。
可面前這小周顧問手指干凈細嫩的，別說是老繭了，就是根小小的細紋都沒有。
整天滑嫩嫩的，跟那水豆腐似的。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是個女鉗工？
當然有這種想法的不僅是他，就連蘇教授都很是驚訝。
不過他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催促著伍師傅趕緊看看尺寸。
伍師傅沒有辦法，只能咬著牙量了起來。
其他老師傅見狀，一個個都湊了過來，想要看看周書瑜到底有沒有本事。
等了足足有十秒鐘，那些人才總處劃確定了，周書瑜打磨的螺絲竟然真的跟給的尺寸分毫不差。
“臥槽！這小姑娘這么厲害？這可是天生的鉗工苗子。”
“剛剛你們看到沒，她就那么隨意地弄了弄，這么小的螺絲就搞定了。”
他們的聲音很大，而且這個車間又空。
結果這一喊，整個房間都回蕩著他們的驚呼聲。
周書瑜皺了皺眉，視線重新放回到了伍師傅身邊。
這下伍師傅可是真的受了不小打擊，拿著周書瑜
伍師傅聽著眾人的議論，咬著牙道：“做出來一個算什么本事，我說的是做出來十個。一個說不定是你有點子運氣在身上呢。”
他這話說的多少有些耍賴的味道在里面。聽得蘇老爺子都想伸手狠狠打他一巴掌。
但到底這些都只是普通的員工，他們真要是動起手來，只怕會被傳成以權壓人。
沒有辦法，蘇教授只能惡狠狠地瞪著那個伍師傅。
“伍同志，雖然你是鉗工里的老師傅，但錯了就是錯了，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我們慢慢共同進步不好嗎？”他聲音冷厲的警告。
伍師傅本就心虛，這樣被點出來后，頓時也沒敢再出聲。
不過周書瑜現在倒也冷靜下來了，臉上沒了那憤怒的神色。
聽到他這有些無賴的挑釁，默默坐回了桌子邊，繼續做起了后面的。
那些人這下一個個都屏住了呼吸，就想看看周書瑜到底能做出來幾個。
可隨著周書瑜的速度越來越快，那些人一個個拿過去她做的成品測量了起來。
“我這顆沒問題！”
“我這顆也一點問題都沒有。”
聽著眾人的驚呼，周書瑜把手上最后那顆交到了伍師傅手里。
伍師傅僵著身子，量了下，隨即不敢置信地看著周書瑜，“你這么小小年紀，到底是做了幾年的鉗工，才有這么一身好本事？”
“四十分鐘。”周書瑜淡淡地道。
十顆螺絲，每顆平均在三分鐘，外加上把螺絲給他們，還有說話的時間剛剛好。
那些原本還想著看好戲的老師傅，這回一個個都被打擊的話都快說不上來了。
小周顧問做的時候不用放大鏡，他們還能安慰自己，她就是年輕眼神好而已。
可現在她一個就剛剛看了那么幾眼就學會了，并且能精準的做出來，他們這些老師傅還怎么抬得起頭？
不過他們低下頭，在心里自嘲的想了下。
最后還是佩服地道：“小周顧問，我們服你，你是真的有本事！”
“我做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們服我，我是希望你們真的把東西做好來，讓我們的實驗品也能是成品，一直工作很久很久。
這東西是封在機子里的鋼板下，到時候做東西的時候一直震動，有縫隙的話很容易就松，到時候在里面脫落了維修起來太麻煩。”
周書瑜直到此刻才跟他們細細解釋了下。
但這些老師傅其實是不太能夠理解的。
他們剛剛雖然接到了圖紙，但內容太多，所以只是粗略的看了幾張。
然后就由小周顧問和蘇教授兩個人，給他們每個隨意發了幾張，讓他們照著上面的尺寸和數目做。
但既然這么有本事的小周顧問，都已經這樣要求了，他們自然不好再找理由給自己的失敗找借口。
所有人把手里的螺絲放回到工具盒里，才一臉抱歉地道：“小周顧問，實在是對不起！剛剛是我們的態度不夠好。”
“小周顧問對不起，是我給自己的失敗找借口，不愿意承認自己本事不夠。但接下來我肯定會努力，按照你們的要求完成工作。”伍師傅彎腰，鄭重的跟周書瑜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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