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夫人一愣，隨后眸中劃過一絲慌亂，神情難掩緊張，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杜鵑沒有得到指示，偷偷瞧了自家主子一眼，想了想道：“夫人，要將公子請進來嗎？還是？”
內心掙扎幾息，盧夫人無奈一嘆，終道：“讓他進來吧。”
莊安晴見了，起身行禮告辭。誰料盧夫人卻朝她投來求助目光，“莊小娘子急著走嗎？若不急，可否請你留下作陪？”
這反應著實讓莊安晴有些吃驚。
盧夫人怕接觸兩個孩子是真的，可萬萬沒想到竟會緊張到了這個程度。
迎上盧夫人眸中的懇求，莊安晴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剛好自己也要再尋機會去接觸這位盧公子，既如此——
莊安晴點頭應下，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將將坐好，杜鵑便領著盧硯書進來，隨后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看見端坐屋中的莊安晴，盧硯書明顯吃了一驚。
他看了蒲團上的小娘子一眼，遂移開目光，上前朝自己母親行禮問安。
盧夫人并不知自己兒子已經見過莊安晴，主動為二人介紹了下。
盧硯書并不想自己母親知道他昨日半路攔下莊安晴咨詢病情的事，很是擔心對方會說漏嘴，一時間心里緊張，渾身不自然地行禮道：“在下盧硯書見過莊小娘子。”
盧夫人自己也正緊張著，并沒有過多精力去留意自己兒子的神情變化。
莊安晴倒是清楚看在了眼里，明白盧硯書到底在緊張什么，遂假裝不認識地起身回了禮，之后便在盧夫人的招呼下重新落了座，安靜坐著再無二話。
盧硯書見了，不禁心中詫異，隨后悄悄松了口氣，也在盧夫人旁邊的蒲團上坐了下來。
能見到自己的母親，盧硯書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歡喜，一坐下便關切地問起自己母親的近況。
兒子坐在身旁，又如此關心自己，換了尋常母親早就拉著自己兒子的手仔細打量，一副怎么都看不夠的姿態。
盧夫人卻只淡淡看了兒子一眼，不管兒子問什么，也都是淡淡回著尚可，無礙這樣的字眼，之后更是端起茶盞喝茶，再沒給兒子送去第二個眼神。
母親的冷淡無疑深深刺痛了盧硯書的心，放在膝上的雙手在寬袖的遮掩下漸漸握緊。
換了以前，這樣的時候他會忍不住怨恨。可此刻坐在莊安晴旁邊，他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昨日這女郎中跟他說過的話。
是的，母親只是病了，母親不是不喜歡自己。
如此自我安慰片刻，盧硯書終是漸漸釋懷。
他唇角再次揚起，眸中暗下去的光又一點點地亮了起來，看著莊安晴面前喝了一半的茶，他眸光動了動，道：“孩兒已許久沒試過母親點的茶了，不知今日可否討母親一碗茶喝？”
盧夫人聽了，飲茶的動作一頓，眸光閃爍了下。
莊安晴看出盧夫人想要拒絕，想了想，莞爾道：“小女子聽聞盧公子這次縣考取得了第二的好成績，盧公子這般優秀，想必夫人也很是欣慰。”
盧硯書沒想到莊安晴會突然提起這么一茬，忐忑地看了自己母親一眼，又忙謙虛道：“莊小娘子過譽了。”
其實他一直瞄準的是案首的位置，誰料這次殺出個程咬金來，而這程咬金還是與他們家有過牽扯的人，所以他還在猶豫要不要把自己的成績告訴母親。
誰料莊安晴的這一番話卻是讓盧夫人想起了好些往事。
她記得兒子小時候也是這樣，每次做成了什么事就會第一時間拿給她看，而她每次對兒子淺淺一笑，兒子就會開心很久。
這次一放榜兒子就過來看她，想必也是想著來給她報喜的吧。
想著，盧夫人仿佛就看見兒子小時天真無邪的小模樣，隨后又憶起兒子長大后對著自己的滿臉依戀。
她的心狠狠抽痛了下，終是在心中長長嘆息一聲。
她放下手中茶盞，努力扯開唇角，對著兒子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書哥兒考了第二，真好。”
盧硯書心頭一震，一時間呆若木雞。
母親對他笑了！
還稱贊他做得好！
母親——
歡喜在心中翻涌，眸中迸發出興奮的光。
他唇角不禁高高揚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激動起來，“多謝母親夸獎，多謝母親，接下來的府試孩兒也一定會繼續努力。”
“好。”
說著，盧夫人移開目光，拿起桌上的工具點起茶來。
少頃，一杯新茶被放到盧硯書面前。
茶香幽幽，沁人心脾。
盧硯書只覺茶湯中騰起的水汽全都跑進了他的眸中，繼而又在他眼眶里一直打轉。
莊安晴見盧硯書望著茶湯發呆，適時插話道：“盧公子考了好成績，想必這是夫人特意獎賞公子的吧。盧公子，你還不趕快嘗嘗夫人的心意？”
盧硯書心頭一動，淚水終于溢滿眼眶，滑落。
他連忙端起茶盞，抬起一手用寬袖遮擋。
淚水與茶湯一同入腹，猶如往肚里灌下了一碗五味湯。酸甜苦辣咸聚合，最終苦澀回甘。
他細細品著，放下茶盞，借著寬袖的遮掩快速擦掉臉上的淚。待再抬頭時，已恢復了原先玉面書生的模樣，只有眸中尚未褪去的淡紅出賣了他。
“好喝，孩兒謝母親賞。”
哪怕盡量掩飾，嗓音中還是透出了一絲沙啞。
盧夫人心中不是滋味，又開始自責起來。
眼看情緒不對，莊安晴心思一動，笑道：“對了，之前夫人說有時休息不好，醒來也會頭痛。小女子這里有一套按摩手法，夫人平常休息不好時可以試試。”
盧夫人一愣，注意力被莊安晴成功轉移，好奇道：“竟有這樣的方法？那不知具體要怎么做？”
“如夫人愿意，小女子現在可以給夫人示范一下。只是這方法夫人怕是自己無法操作，需旁人幫忙。”
盧夫人看了一下林媽，道：“那就有勞莊小娘子示范一下，我讓林媽在一旁學著。”
“好。”
得了允準，莊安晴起身行了一禮，“還請夫人移步到那邊榻上。”
盧夫人被林媽扶起，照著莊安晴的吩咐走到屋中的貴妃榻旁，坐下。
盧硯書見了，也一同走了過去。
盧夫人見兒子過來，權當兒子只是好奇想來看看，故也沒有出言阻攔。
莊安晴走到盧夫人身后，開始認真按摩起來，她每按一個位置就順帶給林媽講解著穴位和按摩的力道方法。如此一番示范下來，盧夫人不禁舒服地閉上了雙眼，等示范結束，她已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林媽當即扶住盧夫人，讓她輕輕躺到榻上，替她蓋上薄毯。
主人家已經歇息，莊安晴也不便繼續留下，遂背著背簍隨林媽離開了主屋。
昨日她們就談過診金的問題，林媽將一早備好的銀票遞給了莊安晴。
莊安晴收好，辭行離開。
盧硯書也不想打擾母親休息，遂也朝林媽辭行，跟著莊安晴一同往大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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