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又是因何而來?”
敬安方丈靠在床頭,后背墊著枕頭。
雙目渾濁,放在兩邊的手干枯,宛如寺院中燒盡生命力的柴火棍,他靜靜看著站在窗前的貴婦人。
印堂發黑,子女宮受損,預示著這位夫人唯一的孩子將不久于人世。
但周身又洋溢著金光,其人必定功德無量。
敬安方丈收斂著眼神,“夫人,我如今這病軀怕是不能……”兩種差別極大的矛盾存在于一體,其實這夫人所求之事還能有一線生機,但敬安方丈的身子并不能支撐了。
有這份力,敬安寧愿留給兩位身有殘缺的師弟身上。
師弟的后事是敬安唯一的牽掛。
高夫人捏著帕子,久久無聲,抬起頭眼淚刷的流下。
“敬安方丈,我兒……”
“唉——”
敬安方丈長嘆一聲,鼻孔中冒出些許熱氣。
他干枯的手指動了動,“高夫人,生死有命,也不是我們這等凡夫俗子能決定的。”
“嗚——”
高夫人忍不住發出悲鳴聲,她的時兒敬愛兄長,孝順父母,為人和善,怎會到這地步!
高夫人自認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
隨著高夫人哭泣,她周身的金光竟是越發閃亮。
敬安方丈手指頭又動了動,沉聲道:“敬敏,去把老衲的書拿來。”
“師兄!”
敬敏從外面推開門,不贊同的看去。
“拿來吧,生死有命。我也替這滿懷慈愛的婦人算算,她兒子何去何從。”敬安方丈自知時日無多,在那場大火中保住寺院,已耗盡他多年積攢下來的功德。
敬安方丈忍不住動動頭。
話說回來,還是自己貪心不足,還了云家的人情,卻又想貪圖這世間最大變數所能帶來的益處。
可變數有好有壞。
如今就被這變數所帶來的壞處所反噬了。
這幾十年間,他一心向佛,總不能大限將至,為了一己之私,置這位大善人于不顧之地,那就有悖于自己初心。
高夫人緊張盯著敬安方丈看,為了時兒,她找了無數個聲稱能通達地府,與閻王爺搶人的大仙。但是比一個都不是真的更絕望的,無數賞金堆出來的大仙們,卻還是有幾個懂得皮毛。
無不一臉沉重,干脆利落的解了合約。
幫不了!
倒是高老爺不知從哪找出來的江湖術士,算到時兒需要沖喜,且按照他說的去做,時兒真就有了好轉。
可高夫人無意間得知,那人和沈姨娘有點關系,在看到算好的人選后,高夫人直接和高老爺吵翻天。
姓沈的不是好人!
姓何的更不是好人!
高夫人略懂面術,何家小女子雖裝著文靜,實際上卻心懷鬼胎,要這樣的女子配給她的時兒,莫不是在有心折辱。
鄒家三人本打算出去找人,剛出院子就被敬慧攔住,他咿咿呀呀比劃著,鄒碧嬋猜出了大概意思。
“敬慧師父,您是說前面來了客人,讓我們等會兒再過去?”
敬慧放下手,點點頭。
鄒婆子一急,拉住敬慧的衣裳。
“這可不行,敬慧師父我外孫子找不著了,那皮猴子皮實得緊,人不找回來怕是會鬧出事。”
敬慧一愣,顯然也不知道怎么弄,敬敏走之前也只是交代看好人,現在人不見了?
……
敬安方丈提筆,無字。
他看著滿臉期待的高夫人,忽地覺得喉嚨發腥。
“高夫人,令郎……”
“方丈,您也覺得時兒他!”
高夫人無法接受這事實,只見一面,她便對敬安方丈產生了極大的信任,冥冥之中,總會覺得敬安方丈能幫到自己。
難不成也無法改變這死局?
敬安方丈咽下喉嚨里的血腥,他自詡博學多才,掐指能算,竟也看不透高時的八字。
這忽明忽暗,忽好忽壞。
高夫人幾近暈厥,仿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敬安方丈于心不忍,至純之愛,便包含有母親對于孩子的愛。
敬安方丈咳了咳,只覺得嘴巴里彌漫出一股血腥味。
“高夫人,令郎雖是一死局,卻還有一線生機,這一線生機,您從寺里回去的路上便能遇到,但天氣不可泄露,老衲我也技不如人,只能到此打住。”
“謝過方丈。”
高夫人眼里迸發出閃亮的光芒,顫抖著身子,仍舊恭敬的朝兩位師父,雙手合十。
奶娘進來把人扶出去,走出院子,奶娘看著高夫人的樣子,回頭看了一眼。
“夫人,這又是何必?老爺找來的人已然是夠用,不就是一個小女人,娶回來又如何,等到小爺醒了,再好生打發出去就行。”
奶娘想得簡單,總是覺高夫人意氣用事,再由此行事,必然會害了小少爺。
高夫人由她扶到了屋里,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推開她。
“奶娘!你胡說八道什么!神鬼一事落子無悔,你以為騙過就能躲開?我還懷疑……”
沈姨娘在背后搗鬼。
這話高夫人又憋回去了,奶娘想法簡單,一手帶大時兒,若是讓她知道,怕是沈姨娘也很快就知道。
高夫人揮揮手,“奶娘,你先下去,我休息一會兒咱們就趕緊離開。”
高夫人想著敬安方丈說的話,幾乎是迫不及待想要趕回去。
早一些遇到敬安方丈口中的人,時兒就能早一些恢復正常。
奶娘嘆聲,給高夫人倒了杯茶才出去。
高夫人捏著茶杯,往嘴里灌水,百般不是滋味,只覺得口中苦澀。
嘎吱嘎吱。
供桌下傳來小老鼠偷吃的聲音。
高夫人凌然,站起身,小心翼翼的靠近。比起一般女子,高夫人膽量過人,她才不會害怕這些小動物,但是供桌放著給時兒祈愿的貢品。
這些禍害可不能害了時兒!
高夫人抓著一掃帚,緩步到了供桌前,輕輕掀開簾子。
小老鼠.二娃嘴上沾著米粉,手里捏著一小塊米糕。
看到陌生人,他傻乎乎的問:“婆婆,你也餓肚子嗎?”
高夫人扔下掃帚,這孩子也不知貓在供桌底下多久,衣裳全是灰,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除了一張白凈的小臉,其他地方全是臟兮兮的。
高夫人懷疑是被拋棄在寺院的孩子,她咽著口水看二娃,小心伸出一只手。
“你出來,婆婆給你那好吃的。”
高夫人牽著二娃的手,喊道:“奶娘,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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