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婆子靠在灶臺邊上，眉心緊鎖，驀然傷神。
幫忙洗菜的鄰居嬸子看見一個高大結實的小伙子走出來，對他笑了笑，進了廚房放下手里的菜，轉身問起何婆子。
“你孫子呀？”
“是的。”
對外人，何婆子習慣性的掛起微笑的偽裝。
嬸子邊收拾廚房，邊隨口道：“小伙子長得不賴，成家立業了沒有，我有個姐妹是做媒婆的。”
“還沒有呢。”何婆子苦澀一笑。
“哎呦，怪我怪我。”
嬸子頓了一下，想到什么，歉意的看了一眼何婆子。
言多必失，真是言多必失。
何婆子住在附近，多多少少知道這家人里事，只聽說是有那么一個混賬兒子，惹得家里雞飛狗跳，父不父，子不子的，現在又見了一個恁大年紀沒成家立業的孫子，可不就正好對上嘛。
“沒事，你們要是有合適的，幫忙介紹介紹，孩子爹媽不管用，我這個做祖母的就多操心些。”
何婆子也知道人家是出于好心。
想到阿牛從軍耽誤的日子，現今也沒得一個知冷知熱的，又有那么一對爹娘拖累著，心臟不住抽搐。
嬸子笑笑。
“你孫子長得高大俊郎，我看啊，面帶桃花，最近好日子將臨，我姐妹認識的人多，跟她提一嘴，指定給你找個滿意的，到時候你就高高興興抱曾孫子。”
說到曾孫子，何婆子也是一樂。
孤零零的阿牛要是當了爹，還能不能維持那副淡定的面容。
“托你的福嘞。”
駱犇出了廚房，外面早沒了鄒婆子的身影，隔著一個院門的地方隱約有道女子溫婉的說話聲。
看來鄒碧嬋醒了。
他收回視線，大步往前院去，來日方長，欠自己的總是要還。
前院。
鄒老頭拖著簸箕，細心收拾著地上的垃圾，一個外貌出眾的小伙子，拎著許多打包好的飯菜走出來，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摳門的老婆子很喜歡這人嘛，給了那么多飯菜。
小伙子劍目星眉，鼻梁筆挺，渾身洋溢上下著剛毅雄壯的氣息，真男人一個，簡單的衣服底下，雙腿間鼓鼓囊囊。
鄒老頭嘖嘖稱奇，他女兒原來喜歡這種貨色！
前女婿馬四才雖說是個行商，但也讀了幾年書，會寫些字，倘若不帶著些銅臭味，還以為是那家溫文儒雅的公子哥。這兩款差別可大了，小伙子也比不上前面那個愛打扮。
駱犇停緩腳步，出于禮貌道：“叔，我回了。”
鄒老頭點點頭。
還挺有禮貌，腦子不錯，都懂得提前給老丈人面前留好印象。
鄒碧嬋躺床上，呆呆看著頭頂上艷麗的蚊帳。她這是把前身殘存的靈魂送走了吧？
明顯能感覺到身子輕松許多，壓在身上的重擔不復存在。
兩個人都走了，可惜了那么一對神仙眷侶。
“咚咚咚。”
鄒婆子敲門，她一直在留意房里的動靜，聽到聲音馬上走了過來。“碧嬋，你醒了嗎？”
“醒了。”
推門走進去，鄒碧嬋躺在床上，眼神茫然。
鄒婆子那顆做娘的心呀，狠狠揪起來，可不是傷心嘛，送走相愛幾載的女婿。
她無聲的撫摸著鄒碧嬋額前的幾縷碎發，安慰的話卻是說不出來。碧嬋大姐姐去世時，自己也走不出來，這事靠不得別人，只能靠自己。
鄒婆子摸了一下鄒碧嬋水潤的臉蛋，不再打擾，輕身離開，緩緩的合上房門。
鄒碧嬋：？？？
鄒老頭攔著何婆婆不讓走，看鄒婆子走出來趕緊道：“老婆子，過來把席面錢結了。”
鄒老頭也沒想到閨女會如此糊涂，這事兒都能忘了，還是跟著何婆婆出來的婦人嘀咕才讓他聽見。
鄒婆子急忙答應，邊走過來邊掏兜，數出八十文，交到何婆婆手上，歉意道：“小孩子不懂事，您多擔待。”
何婆婆露出善意的笑，“我拿的可夠多，你在廚房給我留的飯菜，還比不上這些啦？”
鄒婆子拍拍她的手，“一碼歸一碼，剩飯剩菜是我們的一份心意，錢就該明碼算賬，可不能讓你們白跑一趟。”
何婆婆再推辭就有些惹人嫌了，樂呵呵收起來，“踏踏實實把人送走，你們也可以安心了。”
鄒婆子卻是沒開心多少，勉強扯出一點笑意，還是和氣道：“是啊，人送走了，碧嬋也輕松些。”
何婆婆明白中間必然有事，卻也也不好再說，拿著東西告辭了。
鄒婆子把人送到門口，合上大門，對著跟來上鄒老頭嘆氣道：“我看這事兒難辦得很，你們說的輕松，找個人嫁出去，那么好的女兒，你舍得隨隨便便給人啊。”
就是當初考察馬四才也耗費了許多功夫。
鄒婆子生了三個孩子，大閨女早夭，只有個襁褓，她和小閨女感情深，是決計舍不得糟蹋碧嬋。
鄒老頭抖抖胡子，沒敢接話。
說著要讓碧嬋嫁人，可從頭到尾都是老婆子在唱獨角戲，自己沒答應呢。這時候也不好說什么，免得惹急眼了。
鄒老頭背著手離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發現庫房的鎖壞了，就想著給女兒換上，找來東西，拿個凳子坐下，在院子修理起來。
過了會兒，鄒婆子追過來。
這偌大的院子里每一個能同她說話的，可不就得逮著鄒老頭發泄。
她一屁股坐在旁邊椅子上，唉聲嘆氣道：“你說說，要是碧嬋不肯嫁人怎么辦。”
滿腦子都是剛剛一個大人，三個娃，那哭的撕心裂肺的場景喲。
鄒老頭手上動作不停，悶聲道：“恁大個人了，三個孩子的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是養了個孩子，不是欠了堆債。不嫁就不嫁，我倆又不是死人，還有，兒子兒媳是什么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相處了，肯定少不了她們吃喝。”
“你啊你啊，碧嬋她……哎呦，外婆的大寶貝，怎么起來了也沒叫外婆。”
二娃拽著要掉到屁股的腰帶，光著一雙小腳丫子，閃著一雙水潤潤大眼睛，扶門框，探來一個小腦袋。
“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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