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吉的眼瞳，輕輕閃動。
瞬間就像開了無數窗口的電腦一樣，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臉。
而且，沒有任何卡頓，也沒有任何不適。
就仿佛在這剎那，他的眼神，化作億萬臺攝像頭，每一個攝像頭，都專門對著一個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觀察一般。
而這只是一種本能的神通。
徐吉很早就已經掌握并且學會了，大概就是在來到人間的那一年吧。
類似的神通道法運用，他在這些年也逐漸摸索了出來。
只能說，不愧是道祖級別的人物。
一舉一動，都有著偉力。
而且可以隨心所欲！
審視著眼前出現的一個個少年，他們的名字、來歷、過去，也同時浮現。
徐吉眼瞳微微轉動，眼前所見的一切，便變成了一條條細細的線條。
這些線條相互交錯著，彼此糾纏著。
這就是所謂的因果線。
他在這個神話世界花了些時間，才搞清楚的事情。
于是，他只是眨眨眼睛，便迅速找到了重點。
線條交錯最多的，必然就是代表了最多人觀點——至少也是和其他人做過溝通與交流的人。
于是，順著這些因果線找過去。
一個個可以代表少年們觀點的人，就已經被標記。
他們的名字、來歷、過去，也都在徐吉心中浮起來。
甚至，只要徐吉愿意，他可以瞬間就知曉這些人，在過去三天的一切行動軌跡。
也可以在須臾之間，明白他們做過什么？說過什么？
這就是道祖級別的能力。
所見既所知，所知既所明。
沒有任何人可以瞞過道祖的耳目。
更沒有任何人，可以在背后議論道祖而不被發現。
至少，目前為止，徐吉還沒有發現在這人間有誰能夠瞞過他的感知。
也就這兩年，天地似乎出現了干擾。
讓他的感知能力，局限在了柳郡之內。
而在過去，哪怕是臨淄有人提起他——僅僅是‘沙水道人’這個標簽，也會被他感知。
不過，徐吉很少用這個能力。
他不大喜歡。
隨心所欲，就意味著他可以選擇性的開啟和關閉、屏蔽某些東西。
就像此刻，只要他不去動‘他們討論過什么？’這個念頭。
就不會觸發回溯。
“陽薛！”徐吉隨手一指，便點了一個少年的名字。
“學生在！”北側的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年站起身來。
他頭頂的柳葉微微一抖，他的聲音便已同步到了柳枝覆蓋之下的每一個少年耳畔。
“本座觀你，似乎是既不愿飛升，也想飛升？”徐吉悠悠問著：“可有此事？”
此人身上的因果線，在方才那些沒有舉手的少年中是最多的——足有上百條，而且，與他相關的，還有七八個有著十幾條到數十條因果線的少年。
這就意味著，這個少年有著代表性。
陽薛深深鞠躬，然后抬起頭來，答道：“是！”
“你來說說原因和理由！”徐吉吩咐道。
“學生謹遵法旨！”陽薛再拜，然后朝著四面八方，那一個個看向他的目光拱手。
看上去非常有禮貌！
他是修士的后人。
是前些年那齊、宋亂戰之時，跟著其父母逃難來的柳郡。
在這個世道，妖族、人族、水族的底層不好過。
中層同樣不好過。
修士和武者，看似擁有特權。
實則依然要受到仙種神裔的剝削。
所以，這些年，柳郡一直在源源不斷吸引著周圍地區的修士、武者投奔！
像陽薛這樣，受過教育，甚至有著道法基礎的少年，也是越來越多。
這是正常的事情。
陽薛依著禮數，拱手之后，便道：“上界仙神失德，此乃四海公認之事！”
“即使是仙神后人，若非嫡子，也不被允許修行正統上界道法！”
“即使是我等，僥幸能飛升上界，也不過是淪為他人棋子，充為劫數灰燼罷了！”
此事，在過去數十萬年，曾上演了不知道多少次。
人間修士，只要不是仙神正統。
僥幸飛升上界，沒有靠山，就會迅速的淪為棋子、余燼。
世神世仙，公侯萬代。
可不說著玩的。
嫡庶之分，可是仙凡有別一樣的鐵律！
“然而……”陽薛沉聲道：“我等倘若都不飛升……”
“實力便將永遠被困在人間的極限……”
“若如此，上界只需遣一金仙下凡，人間地仙，數量再多也不過是螻蟻而已！”
“故而學生等彷徨……”
“不知所措！”
說著他就對著徐吉深深稽首：“天尊慈悲，還請教我等！”
上千人紛紛起身，面向著坐在柳樹下的徐吉，稽首而禮：“天尊慈悲，還請教我等！”
徐吉看著他們，這些人基本都是修士、武者后人，甚至還有些是亡國的仙神后裔。
他們比柳郡其他人更清楚世界的真相。
也明白上界的強大！
當年，上界不過是賜下打神鞭。
恒公便可仗此，威壓人間，九合諸侯！
若下凡一個金仙……
人間修士在金仙面前，數量再多，也沒有意義！
徐吉微笑著，輕聲道：“爾等既然明白這些……”
“那就當知，如今劫數在即，因果氤氳……”
“諸天仙神，哪里還敢隨意下凡？”
“何況……”徐吉笑起來：“誰告訴過你們，人間修行就不如諸天了？”
他手中神劍，輕輕搖動著。
陽薛等人紛紛抬起頭。
人間修行能比得上天界？
這是他們聞所未聞的事情！
便是在外圍，聽著的贏稻和羋旅，也是互相看了看。
百目大圣輕聲道：“天尊所言，確實不虛！”
“我曾聽上界妖圣講過，昔年，人皇會元的時候，人間金仙、大羅都曾誕生過！”
“便是封神大劫之時，金仙、大羅也常常在人間講道！”
“只是……”
“人間紅塵深重，因果無數，孽障萬般！”
“一旦深陷其中，便不可自拔，難以超脫！”
“受國之不詳，承天下之垢！”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因果反噬，為人道降罰！”
“且封神大劫后，人間靈氣便漸漸低落……”
“仙山、福地、靈脈，盡皆隱沒！”
“故而，人間修行，越發艱難！”
百目的話，自然落入徐吉之耳。
他只是微微笑著。
便與陽薛道：“你們可知，為何人間會淪落至斯？”
“請天尊賜教！”陽薛恭身一拜。
“因為啊……”徐吉嘴角溢出一絲笑容來，他抬起頭看向蒼穹：“這諸天神仙，懶、怕、懼……”
“他們高高在上，他們脫離眾生……”
“天地供養他們……他們卻躲在上界，不履凡塵，害怕因果！”
“眾生膜拜他們，他們卻藏在九天之上，居高臨下，漠視眾生……”
“他們以為從此可以脫離紅塵，遠離因果，清靜自生……”
“卻不知，此乃揚湯止沸，飲鴆止渴！”
說到這里的時候，徐吉便感覺到了，這個神話世界的天地，在鼓勵著他。
讓他繼續說，大膽說！
他的神魂之中，一個個念頭跳動著。
心緒一片清明。
于是，一直困惑和讓他不解的許多事情，在此刻迎刃而解。
他感覺自己看到了真相。
于是，他持著神劍，懸浮起來，飄在半空。
身周道道流光縈繞。
最終，朵朵蓮花綻放。
身后的柳樹，枝葉搖動，柳絮飄飄，從枝條上落下，落到少年們身上，融入他們的衣服、鞋子、冠帽之中，化作淡淡的柳絮印記。
“天地以偉力加其身，而其不思報答！”
“眾生以香火供奉，而其無一事以報眾生！”
“樹無根，豈能活？”
“人無心，焉能不死？”
徐吉凝視著在場所有人。
陽光從柳樹的枝葉縫隙之中落下來，落到他身上。
在他腦后，似有一道金輪，緩緩升起，照耀四方。
“諸天仙神，自以為只要遠離紅塵因果，就可以清靜瀟灑，自得自在！”
“他們又豈知，在他們離開人間，遠離紅塵，躲在九天之上的那一刻開始……”
“便已經將絞索套在自己脖子上！”
“當大樹斬斷自己的根……”
“但人挖出了自己心……”
“那他們其實已是死期將至！”
轟隆！
仿佛一聲悶雷，在所有人心中炸響。
特別是那在外圍的百目、千足、鐵羽等大圣。
他們的手開始發抖。
他們的道心開始搖動。
“難怪……難怪……”百目喃喃自語著：“人皇會元后，我妖族便再沒有出過自證大圣真身的大能！”
人間人族，只要有機會，就飛升去了太素天。
而到了太素天，從此就再也沒有有所進益了。
此事，曾困擾了整個妖族無數年。
卻沒有人能找到答案，便是去求教圣人娘娘。
娘娘也只能嘆息幾聲。
原來根子在這里啊！
可是……
百目轉念一想：“紅塵深重，孽障無數……”
“身在人間，難免沾染！”
這可都是要仙人命的東西。
孽障不清，因果不償。
渡劫的時候，天道可不會和你客氣。
欠多少，就要還多少！
功德不夠，就拿命來還！
命若不夠，便把血肉、真靈一起奉上！
還不夠，就追索子孫，留下無窮詛咒！
總之，身在紅塵，便是這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