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地敲門聲驚著了臥在地上的大黃，它先是沖著門外狂吠一陣，跟著用嘴咬住了趙陽的褲腿。
趙陽也聽見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沖著門外問了句：“誰呀？”
門外沒有回答，敲門聲也停了。
趙陽頭疼，他用力摁著太陽穴，沖門外道：“有事說事兒，沒事兒就滾，再亂敲，老子就報警。”
門外還是沒有回應，趙陽對著貓眼往外看，門前空空蕩蕩的。
轉身時，大黃又臥在了原地。趙陽摸摸它的腦袋，說了句頭疼就往屋里去了。
樓下，劉志宏與門衛大爺并排站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樓上。
門衛大爺打了酒嗝兒，抬手在劉志宏的肩上輕拍了下：“走吧，今兒晚上他是睡不消停了。”
“謝謝您！”
劉志宏轉頭，沖大爺鞠躬。
“實在不該將您老卷到這個事情里來。”
“你跟我客氣什么，要不是你，我跟我閨女早就死了。”門衛大爺悶頭喝酒：“老頭子生平最恨的就是那種男人。你沒跟我說什么，這一切都是老頭子自己的主意。”
“大爺。”
“行了，咱爺倆喝酒去。”門衛大爺拽住劉志宏的胳膊：“咱爺倆有多久沒見了？一年？應該不到一年吧。我記得春萍走得時候，天還沒大冷呢。時間過得多快啊，一眨眼，一年都快過去了。”
“孩子還好嗎？”劉志宏問：“小的那個也該上幼兒園了吧？”
“上了，已經是中班兒的孩子了。要不是因為這倆孩子，我都跟著我閨女走了。”
門衛大爺姓智，出生在江城市周邊的一個小縣城里。大爺命不好，八歲的時候母親因病去世，一年后父親娶了繼母，又生了一個比他小九歲的弟弟。
有了新的老婆和孩子，智大爺在他父親和繼母眼里就成了多余的人。十歲那年，父親和繼母以翻新房子為由將他趕到爺爺奶奶家里，等房子翻修好了，家里也就沒有了他的容身之處。
盡管智大爺很聰明，學習成績也很好，可父親和繼母不愿意為他花錢。十三歲爺爺去世，十五歲奶奶沒了，他一個人守著破落的祖屋過了大半年。那時候，連村子里的狗都同情他。父親和繼母受不了被人指指點點，就將還不滿十六歲的他打發了出去。
他給人做過學徒，名義上是跟著師傅學本事，實際上是被師傅當奴才，當長工使。沒工資，飯菜只能吃人家剩下的。干得活重還總挨打。他求人給父親帶信兒，可父親不知道是沒接到還是不想搭理他，他等了很久都沒把父親等來。
十八歲，他從師傅家里偷了點兒路費從師傅家里跑了出來。沒跑多遠就被警察給抓了。師傅報案，說他是賊。警察核實了他的情況，在教育他的同時，也把師傅訓斥了一頓。在警察的見證下，師傅給了他三十塊錢的工資。
那年代錢還是錢，三十塊對他而言是筆巨款，他靠著那筆錢去了南方。他撿過垃圾，睡過天橋，最終靠著自己的吃苦耐勞，在南方站穩了腳跟，最起碼吃穿不愁了。
后來，他遇見了跟自己一樣命苦的老婆，他們成了家，生了一雙兒女。這時候父親老了，被繼母跟弟弟拋棄了。他心善，不忍心看著父親無依無靠，就帶著老婆孩子回了家。
他們翻新了原本的祖宅，一家人生活的開開心心，可老天并沒有眷顧他，他的媳婦兒就像他母親當年一樣，因病走了。為了不讓一雙兒女承受自己當年受過的苦，正值壯年的他放棄了再婚的打算，既當爹又當媽的拉扯著一雙兒女。
兒子不爭氣，脾氣秉性不太像他，反而像他那個不著調的父親。女兒倒是乖巧聽話，學習成績也好，知道家里困難，大學讀了師范，畢業之后在鎮中學當音樂老師。
她找的對象是她的同事。說實話，大爺不同意，因為男人最了解男人，他一看那男人就覺得是個不太靠譜的。可架不住閨女喜歡，他只能咬著牙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婚禮前夜，他把女婿約了出來。他十分坦誠的跟他溝通，他不求女婿對女兒有多好，只求他不要辜負她，苛待她，不要動手打她。倘若有一天他真覺得兩人過不下去了，沒關系，把他的女兒送回家來就行。他當父親的，愿意養著自己的閨女一輩子。況且他閨女有能耐，即便沒有他這個父親的幫襯，她也能過得很好。
女婿又是發誓，又是保證，讓他誤以為是他看走了眼。
一晃，十年過去了。
女兒每次回門都是一副幸福的模樣，他也以為女兒跟女婿過得很好。女兒抱著兩個外孫跳河的事情是別人告訴他的，等他趕到河邊的時候，女兒跟兩個孩子都已經被人給救上來了。救她們的不是別人，正是打從河邊經過的劉志宏。對大爺來說，劉志宏不光是他女兒跟兩個外孫的救命恩人，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女兒被救上來后，他才知道女兒這些年過得是什么日子，才知道女兒每次回門，都是怕他擔心，在她面前裝幸福。
女兒是學校里的優秀教師，是朋友眼中很能干的女人，但她卻被自己的婆婆挑剔，公公嫌棄，被自己的老公戳著臉說她干啥啥不行。他們既想讓她掙錢養家，又想讓她伺候公婆，照看孩子，還想讓她把家務全都承擔起來。女兒是人不是神，她也會累，沒有辦法面面俱到。但凡她有一件事兒做不好，婆婆就會說她懶，公公就會說她笨，老公說娶了一個沒媽的女人真倒霉，工作工作干不好，公婆公婆伺候不好，孩子看不住，家務還做得亂七八糟。
日復一日地被身邊親近的人貶低，女兒開始產生嚴重的自我懷疑。她得了嚴重的焦慮癥，可婆家不僅不給她看病，反而以她糟糕為由，唆使她老公在外面找別的女人，甚至縱容那個女人來家里挑釁。
若非被逼到無路可走，他心愛的女兒又怎么舍得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共赴黃泉。
雖說女兒最后還是走了，可大爺不怨她，他知道她得的那個病辛苦，知道她熬不住了。他苦了一輩子，不忍心再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兒受苦。他承諾女兒，無論如何，都會幫她照看大兩個孩子。
劉志宏找到他時，他正在自己的小農場里忙活。
知曉要幫忙教訓地是個拋妻棄子的男人，他二話不說，關了小農場就來應聘門衛的職位。
好在，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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