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重刑區八號獄,眾多獄卒齊聚牢中。
墻上幽幽的火燭噼啪作響,兩道聲嘶力竭的慘叫在棍棒聲中緩緩落下帷幕。
重刑區牢頭,慘遭杖斃。
前司獄大人,被打到只剩最后一口氣。
在場每一個獄卒都動了手,都掄了棍子。
多的十下,少的三下,直至把牢頭打咽氣,把前司獄打得承諾用三千兩銀子買命。
柳正鈞很滿意眾人的表現。
他如今對眾多獄卒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利。
想免誰,一句話的事情。
想查辦誰,在座誰能經得住查?
唯一美中不足得是,馬六不能下床,沒來。
張武在韓山走后,直接說要休息幾天,去祭奠自己那亦師亦友的護國天王,老柳怎么敢不準假?
回到眼前,柳正鈞掃視眾人道:
“剛剛你們的表現,我都看在眼里,誰是向著我的,誰是誠心敬我的,我心里有桿秤。”
“天黑前刑部來了公文,要我在表現杰出的獄卒中,推舉司獄一名,可以破格解除你們的賤籍,直接入仕,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不理諸多獄卒呼吸急促,柳正鈞高聲道:
“意味著你們不再是普通百姓,而是朝廷親封的正職官吏,光宗耀祖,意味著別人二十年的寒窗苦讀,好不容易考取個功名,從十萬學子中殺出來,卻只能與你平起平坐。”
頓了頓,柳提牢負手笑道:
“你們有三天時間考慮,誰想當司獄,誰想當牢頭,都可以來找我談談你的看法。”
人心思動。
但沒有獄卒會傻到當著眾人的面說自己想上位。
至于私下里談看法……
那自然是誰的銀子多,誰的“看法”就好。
第二日。
張武一早便來到馬六家里,聽到昨夜的消息,只能嘆氣。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半點不留情面。”
六叔在院子里走轉著練拳,盡管腿還稍微有點瘸,行動卻無大礙,只是故意不去當值。
“現在知道你鈞叔為什么要收拾司獄了吧?”
“利益動人心。”
張武吃著街上買來的肉餅,嘟囔道:
“前司獄三千兩銀子買命活到秋后,再賣掉他司獄之位拿三千兩,牢頭之位拿一千兩,其余人再孝敬一些,轉眼八千兩巨款便可到手,他當五輩子廚頭都攢不下這么多錢。”
“你想簡單了。”
馬六提醒道:
“獄卒們打下的銀子,有三成會進提牢主事的腰包。”
“你鈞叔只要當一年提牢官,使勁盤剝,多與那些權貴子弟合作,攢兩千兩銀子完全不成問題。”
“等到明年,他把一萬兩銀子捐輸上去,足以升至七品,便可調任一地當縣令,軍政一把抓,猶如國君!”
“……”
張武嘴巴張了張,心頭有些震撼。
縣令,相當于前世的縣長大人,作為一個平民百姓,這種人物絕對的高不可攀。
而柳正鈞,只用一年時間,便從伙頭廚子,成為這樣的大人物。
這落差,著實有點大得嚇人。
“若這么看,鈞叔真是前途無量。”
張武驚嘆道:
“六叔,你不會無意中締造出一位當朝首輔吧?”
“那怎么可能?”
馬六收功平氣,拿起少年帶來的肉餅吃道:
“你鈞叔若知足,這七品縣令還能多當幾年,若不知足,五年后,你會在官監看到他。”
“……不對,他不配在官監。”
六叔語出驚人道:
“那里是給有背景之人準備的,或世家子弟,或七品以上官吏,或王公貴胄的門人,你鈞叔一介白身,若無大造化,來日只會在重型區求你賞一口谷子吃。”
“……”
張武無言以對,只能暗暗警告自己——
做人一定要知足,一定不能飄!
吃完餅,兩人在院子里比劃起了武技。
練武不只是修煉內力,還得鍛煉打法,磨練生殺之術。
否則空有一身神功,沒有實戰經驗,那就相當于才得到無崖子傳功的虛竹,空有七十多年內力,差點被丁春秋打死。
說起來六叔也是個寡淡人。
膝下無子,家妻早逝,上面父母也都亡故,孑然一身。
很多人勸他續弦,但他只想勾欄聽曲,逍遙一天是一天,頗有混江湖的架勢。
在牢里他是鐵面閻王的形象,很多囚犯不用他動手,報個名頭便會被嚇尿。
不只是囚犯怕他,獄卒們也怕。
能讓六叔和顏悅色之人,除去上頭的提牢,司獄,也就只有柳正鈞,唐展和張武。
老柳是廚子,不跟他搞好關系,說不準哪天下點毒你就死了。
唐展管醫治,又家室淵源有背景,不跟他搞好關系,工作有沖突,你沒法打錢。
至于張武……
親爹死后,舉目無親,和馬六算是同病相憐。
經過這大半個月的相處,不管出于憐憫也好,還是其余原因,張武都明白,六叔是呼圖龍走后,世上唯一真心待自己的人。
于是在休息的第三天,朝廷派人送來酒錢五千兩,還有兩顆練氣丹之后,張武毫不猶豫的遞給六叔一顆。
馬六哪里敢收?
“此丹貴重,食之可以增加三年內力,朝廷看在你是護國天王之徒的份兒上,才會賞下這種珍奇丹藥,你快自己吃吧。”
“六叔,你待我如父子,說這些太見外了。”
張武一把將丹藥塞進對方手里道:
“不怕叔你笑話,這世上除了你,再沒有誰會關心我,一顆丹藥算什么,你等老了,我還會給你養老。”
“罷了。”
馬六失笑搖著頭,不再推辭,將封蠟剝掉,把練氣丹一口吞下道:
“你六叔我向來謹慎,吃飯都要別人先吃我才動筷子,今日就豁出去,替你試一試這丹藥是否有毒,免得你小子小心眼發作,覺得六叔拿了丹藥不知好歹,還要你先試毒才肯吃。”
“……”
被看穿了小心思,張武一臉尷尬。
盡管這丹藥是朝廷賜下來的,但也不得不防。
經過這幾日的思考,他總覺得呼圖龍之死有問題。
像龍叔這樣的超一流高手,朝廷直接給他軟筋散的解藥,難道就不擔心他失控,當場大開殺戒?
在給他解藥的同時,必定會想辦法節制他,控制他。
呼圖龍說他兩天才能恢復功力,卻被威逼跳下城墻。
以他的實力,即便只恢復一兩成功力,都可以刀槍不入,力大無窮,誰能逼迫他?
除非在解藥里面摻和了其他毒藥。
七日斷腸散是簡單的。
就怕給你下蠱毒、精神毒藥,一旦吃下去,就能夠操控你的思想和身體。
你不跳墻也由不得你!
后來呼圖龍明明打出血路逃走了,兩天后又殺回來,更是離奇。
縱使他真有慷慨赴死的抗蠻之心,張武也不得不懷疑他被人暗中控制才殺回來。
至于朝廷突然賞賜這練氣丹。
無非也就是某人經過七日洗髓,又得呼圖龍真傳,來日必定是大高手。
此時不想著法子控制他,難道還等他天下無敵再出手?
看著馬六吞下丹藥,頭頂一陣熱氣蒸騰,氣息不斷變雄厚,張武默默收起另一顆練氣丹。
自己有的是時間成長。
不管這丹藥有沒有好處,自己都不會吃嗟來之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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