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慚愧慚愧,小爺天生富貴 > 第17章 幽王
  京兆府衙,大堂。

  韓百韌身著緋紅官袍,玉帶掛在脖子上,敞著個懷兒,哈欠連連。

  老爹提前上差,一方面是因為四門開的早,很多有了冤屈的百姓四門一開就入城,跪倒在鳴冤鼓下。

  另一方面,韓百韌在韓府之中無所適從。

  韓府太大,人又太少,老爹總覺得這偌大的府邸空蕩蕩的,他喜歡軍中,喜歡營中,喜歡哪里都是赤膊的漢子揮汗如雨,喜歡馬糞的味道,喜歡甲胄折射出長刀的寒光,喜歡處處都是罵娘聲,這些,韓府都沒有。

  韓百韌的目光有些渙散,頗為失望,因今日鳴冤鼓下無人。

  他知道,這并非是百姓沒了冤屈,只是百姓們膽子越來越小了。

  其實這三品大員并非只管百姓的事,級別高,權利也大,算是京城治安與政務的最高行政長官,從品級上來看,尚書之下,侍郎之上,下轄周邊十二縣。

  理論上來講,只要不涉及到朝堂官員,民、商相關政務,都可一言而定,尤其是刑案,倘若證據確鑿,無需經刑部、監察臺、大理寺三司會審,可直接當堂判罰,哪怕是死刑。

  除了各類案件,京兆府還有很多其他職責,不過這些并非韓百韌所擅長之事,他只喜歡判案,其他事則是交給屬官老吏等人。

  衙外傳來鑼聲,辰時到,韓百韌暗暗罵了聲娘,知曉今日上午應該是沒什么事了,準備帶著王平去城中轉轉。

  沒事做,不怕,他可以找事兒,可以去南北二市釣魚執法,強者從不抱怨環境。

  韓百韌將茶盞往桌上一頓,正在查閱刑文的王平扭頭道:“大人欲出衙逛逛?”

  “不錯,去取常服,將佑兒叫…”

  韓百韌頓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今天韓佑沒跟著上差,不由道:“近些時日佑兒都會與本官一同上差,今日卻說要在城中轉轉,子正可知佑兒要作甚?”

  子正是王平的“字”,在衙署中都是如此稱呼。

  王平猶豫了一瞬,搖了搖頭,道了聲“不知”。

  其實王平也是左右為難,他倒是知道韓佑昨天帶著小王爺去了北市,問題是沒法說。

  作為跟著韓百韌最久的老人,王平知道以自家老爺的性子早晚會招惹禍端,大禍端,府中唯一能勸說韓百韌的,也只有韓佑了。

  韓佑昨日表達的很清楚,抓了工部主事兒子這事,后患無窮,韓府不能坐以待斃,他會想辦法解決這事,不過得暫時先對韓百韌保密。

  王平明白韓佑的意思,要是把這事和老爹說了,韓百韌肯定是一臉“老子不在乎”的模樣,要是心情不爽了,八成會去獄中再抽柳四郎一頓。

  既如此,王平也只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了,先觀望著,韓佑若是化解此事最好不過,解決不了再和韓百韌說也不遲,反正情況再壞也壞不到去了。

  提起了好大兒,韓百韌眉眼帶笑:“福禍相依,自佑兒失了馬休養幾日,腦子靈醒了不說,性子也變的開朗了起來,好事,大好事,最讓本官欣慰的是,佑兒已經好些時日不讀書了,就說嘛,那下三濫的東西有甚可讀的,好,好哇,今日本官開心,下差時,你做東,去置辦些酒菜帶回府中,我和佑兒小酌幾杯。”

  王平無語至極,先不說你開心我消費完了還不帶我這事對不對,就說“下三濫”吧。

  士、農、工、商,京中多少少年人以讀書人自居,自傲,到了自家老爺這,反倒成下三濫了。

  自古只有讀書人瞧不起目不識丁之輩,朝堂也是如此,文臣瞧不起武將,韓百韌算是頭一號,低學歷瞧不起高學歷的,認為讀書“誤人”。

  猶豫了一番,王平說道:“大人,下官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那你他娘的就別講了。”

  “好,那下官就和您說說,您口中這下三濫,和下官說說也就罷了,不可對外人言說,若是傳了出去,后果不堪設想,怕不是天下讀書人都要對您口誅筆伐一番。”

  韓百韌撇了撇嘴,他當然沒那么傻,自己發發牢騷而已。

  王平見到韓百韌難得沒“頂嘴”,頗為意外,又試探性的說了一句。

  “這京中不比軍中,大人您非但不可貶低這讀書人,還要褒獎,要夸贊,要愛戴…”

  “你他娘的有完沒完。”韓百韌罵道:“老子就說讀書人是下三濫,怎地了,不服咬了老子的鳥。”

  王平苦笑連連:“大人您怎地就如此瞧不起讀書人呢。”

  “本官問你,為何要讀書。”

  “自然是要以明事理,明禮修身,知禮明德,行禮明事。”

  “明你娘的個腿兒。”

  韓百韌冷笑連連:“年年科考,各道考生不知凡幾,其中九成九,皆是出自世家門閥,你以為這世家子潛心讀書是為了忠君報國,是為了造福一方百姓,是為了你口中的明禮修身?”

  王平愣住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韓百韌哼了一聲:“天下讀書人多出自世家,世家子讀書,是為了當官,當官,也只是為了當官,何為官,庇護百姓,造福百姓,體恤百姓,這才是官,老子再問你,倘若世家子為了官,族中親族欺辱了百姓,這當官的世家子,是心向百姓,還是心向家族?”

  王平滿面汗顏,施了一禮:“大人說的對,若讀書只是為了做官,那便是下三濫。”

  “對嘛,老子話糙理不糙,就是這個理兒,哈哈。”

  韓百韌十分得意:“本官雖身正影不歪,對游兒言傳身教,可倘若他日佑兒科舉為官,整日接觸的都是些下三濫,免不了被這群狗日的帶壞,既如此,為何還要佑兒讀書,為何要佑兒做這下三濫。”

  王平走上前為韓百韌倒了杯茶:“大人所言極是,可謂高論,下官佩服。”

  “犢子可教。”

  韓百韌更得意了:“我兒溫良儉讓,平日里便是一只小小的螞蟻都不忍踩死,最是心地善良,這二十年來,從未與人紅過臉,這是什么,是老子教的好,是什么,是我兒不與人爭,是我兒…”

  話沒說完,一衙役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滿面焦急之色。

  “大人,出事了,大事。”

  韓百韌神情一震:“太好了,快說,是何事。”

  “少尹打人啦,將人打了。”

  韓百韌愣住了:“哪個少尹。”

  “大人之子,韓佑韓公子啊。”

  “什么。”韓百韌狐疑:“當真是佑兒?”

  “正是。”

  “不可能。”韓百韌大手一揮:“絕對不可能,我兒平日里便是一只小小的螞蟻都不忍踩死,莫不是被人欺辱的狠了,這才斥罵了幾聲,斷然不會與人動粗…”

  衙役:“打了七個人。”

  韓百韌撮著牙花子:“我兒溫良儉讓,這七個人,是不是推搡之間…”

  衙役:“將人腿打斷了。”

  韓百韌的聲音有些發虛:“我兒心地最是善良,他們是不是摔倒后,有人不慎折了腿…”

  衙役:“七個人,十四條腿,一條不多,一條不少,全斷,整整齊齊趴在那里。”

  韓百韌一咬牙,還是不死心:“可我兒從不與人爭…”

  衙役:“打完了人,少尹還將那七名苦主身上的錢財都搜刮走了。”

  韓百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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