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來一根。”陸光掏出一盒煙。
“謝謝，不會。”周安搖了搖頭。
“華子。”
“真不會。”
眼見這外甥堅定眼神，陸光并沒有強求，不顧及旁邊眾人，自顧自點煙，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抬眼望向周安笑道：“小安你這么大個人了，你得學會吸煙，吸煙是一種男子漢的標志，是成熟的標志。”
MD，腦殘。
吸煙有害健康，口吐煙霧命喪黃泉。
哪有親生舅舅教育外甥吸煙的。
周安以平淡語氣回道：“好！”
對于這種‘癌癥晚期’，你得順從他，他的智商已經低于尋常人，沒必要和其較勁，惹來一身塵埃。
聽到回答，陸光頗為滿意，一邊小口吸煙，一邊翹起二郎腿，開口道：“小安現在做啥工作？”
“沒工作。”周安悄悄遠離二手煙范圍。
“沒工作？”陸光皺了皺眉頭，一副焦急模樣，“那怎么行，你們大學生就是太好高騖遠，對于工作挑挑揀揀，哪像我們那會兒，有什么就做什么，從不過分追求太遙遠的東西。”
說到這，這位舅舅也移動了下身子，靠近周安，拍了拍其肩膀：“小安你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
你自己這一輩子都活不明白的選手竟然教育起我來了，要點臉行不？周安扯了扯嘴角，驚愕地心想著。
看在陸玉蘭面子上，周安使勁克制著和這位舅舅頂嘴的沖動，乖巧點頭。
“浪費那么多錢，學了那么多知識，連個工作都找不到，你上大學有啥用。”旁邊老太太瞥了眼外孫子，語氣不善，又轉頭看向堂哥陸啟俊，一下子變了個人似的，“一個大學生還不如和我家俊俊。”
“啊，對對對，你說的對。”周安并未生氣，反倒頗為好笑，點頭道。
在老太太心目中，陸啟俊永遠占據第一位置，天底下任何人無法取代，任何人無法比擬。
勞資一個億萬富翁，懶得和你們一幫窮損計較。
拉低我身段。
反正周安打定主意，今天過后，以后再也不來這破地方。
糟心！
不過——他為自己母親悲傷，因為老太太深信讀書無用理論，陸玉蘭自小就輟學，別人念書，她處理家務，洗衣、做飯、農活......，更加令人不忿的是，篤定讀書無用的老太太竟然讓陸光念完高中。
讀過高中的陸光從沒讓老太太省心，又再次驗證了她心目中的讀書無用論。
陸玉蘭是個敏而好學的人，在學習上有天賦，假如能提供好的教育，她不一定比周老師考得差，畢竟她連周老師股票賬戶多少錢算得明明白白的。
而不是現在成為一個文盲。
忽然間周安蹙著眉頭。
嗯？
我媽有文化后，她和周老師可能走不到一塊兒。
那不就沒有我了嗎？
emm......算了，媽，為了你兒子，你還是當個文盲吧。
見著周安蹙著眉頭，一副憂慮面孔，陸光擺了擺手道：“嗨，啟俊也混得不咋地，在外邊混了五六年，才當上銷售經理。”
明貶實褒，舅舅你能要點臉嗎？
周安聽完后，認真點點頭道：“確實！”
一個破銷售經理都能成為吹噓的資本嗎？
業績好是銷售經理，業績不好，連條狗都不如。
但周安那率真的回答，令‘歡快’場面瞬間陷入尷尬。
別人隨口一說罷了，你咋當真了還？
“小安你要實在找不到工作，可以到我這里來，咱們是一家人，不分彼此，我拉你一把。”堂哥陸啟俊沒有生氣，反倒大方地為周安介紹工作。
“好，謝謝。”周安點頭答應道。
眼見他那副無所謂的模樣，陸啟俊又再次說道：“小安你還是得多上心，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而且你現在也快要結婚了，要學會賺錢，否則，以后可怎么養活未來一家子。”
周安輕描淡寫道：“沒事，侯夢婷說她負責養家，我負責看孩子。”
“......”
不是，你油鹽不進是吧？
好吧，陸啟俊承認自己有點酸，這位‘無所事事’，僅有點姿色的堂弟，竟然有位那般漂亮的未婚妻，他的女朋友和侯夢婷一對比，瞬間落了下風。
而且，那位弟妹天姿國色也就罷了，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還賺錢養家。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神仙未婚妻啊。
周安一本正經說道：“醫生說我吃不得太硬的飯，以后只能吃軟飯。”
好氣人的話呀。
陸光和陸啟俊兩父子一時間無法反駁，氣得直翻白眼，離開客廳，和‘吃軟飯’的人聊不到一塊兒，層次太低。
那老太太仿佛為這位外孫子的厚顏無恥而無語，嘴巴嘚啵嘚，肯定在念叨著周安的不是。
然而，周安嘴角劃出一抹淡淡微笑，你們這幫老不死的，我生活得怎么樣管你們啥事？為了迎合炫耀心理，就得貶低我是吧？
“堂弟，能加個聯系方式嗎？”陸啟俊那女朋友抿著嘴唇，微笑著問道。
“額...沒帶手機。”周安愣了愣，不好意思地說道。
“那你手上的是啥？”
“手機啊。”周安一本正經說，“哦，這是我未婚妻的。”
“她喜歡玩英雄聯盟嗎？”
“對啊，嘎嘎喜歡，特別是ADC位置，你看這手機殼都是英雄聯盟的ADC畫像。”
“......”
老屋子客廳頓時陷入一陣沉默，周安為他那機智而得意，陸啟俊那女朋友深深沉思，那堂弟未婚妻網癮挺大。
正當周安有些無聊，思考著如何再編個謊言可以名正言順的玩手機的時候，堂哥陸啟俊那聲音從外邊傳來：“小安小安。”
他嘆了口氣，真煩人，起身向小院走去。
踏出門檻，只見陸啟俊兩父子正圍繞著周安那輛阿斯頓馬丁打轉，雙目炯炯有神地望著。
沒有哪位男性能拒絕豪車，即便不會開車，仍然為之喜愛。
“這車你的？”陸啟俊漸漸回神，抬眼望向他道。
“四十一天租的。”周安正兒八經地回答，“你也知道現在老家攀比嚴重，比工資比工作比房子，我呢在外邊混了兩三年，啥玩意都沒有，一事無成。我爸那人又要面子，特意租了倆車子回家過年。”
二人本來一副焦慮模樣，聽完周安說的話之后，悄然間松了口氣，想了想，周老師好像確實是個要面子的人，能夠說得通。
還好還好，和小說電視劇的那種打臉劇情出入比較大。
不過——陸啟俊又皺起了眉頭，咕噥說道：“四十一天，哪租的？”
這也太便宜了吧。
“我爸關系多硬啊。”周安道。
二人想到周老師身份，齊刷刷點頭。
此話...有道理。
詢問完后，兩父子心情頓時放松下來，借了周安車鑰匙，仔細打量起來，就連陸啟俊那女朋友也拋到一邊。
陸啟俊女朋友和周安并肩站著，雙手抱臂，沉吟了下：“好玩嗎？”
“玩？”周安一頭霧水地回道。
“你嘴里沒一句實話。”陸啟俊女朋友轉過頭輕笑地望著他，認真說道，“從見面開始，你一直在胡說八道。”
“哪有，我這人主打一個真誠。”
“真誠的欺騙別人。”陸啟俊女朋友道，“他倆傻，我不傻。你一身衣物起碼五位數，你那手鏈我見過一次，五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這手鏈值六萬嗎？”聞言后，周安搖晃了下手腕，仔細瞧了瞧，“不知道哎，侯夢婷送給我的，那娘們真有錢。”
“她再有錢，絕對沒你有錢。”
“錢不錢的都不重要。”
周安剛才那些話思維邏輯混亂，語言充滿漏洞，就沒期望騙到別人，隨口說著玩的，哪知道真有人上鉤。
倆傻子！
當然，并非這兩父子沒腦子或者對這個世界沒有清醒認知，而是根深蒂固的歧視。
他倆根本就看不起周安，也不相信周安能有多大成就，因此說啥信啥。
但陸啟俊這位女朋友對周安沒有多大偏見，所以能察覺到里邊的漏洞。
“你為啥會喜歡我這個堂哥呢？”周安瞧著那興奮模樣的陸啟俊，好似個小孩。
“玩玩罷了。”陸啟俊女朋友輕松聳了聳肩，“本來我過年來他家是對他抱有一絲更進一步想法，現在看來，我倆并不合適。”
頓了下，轉頭看著周安說道：“莪覺我倆挺合適的。”
“我有未婚妻。”
“還沒結婚。”
“嘶......”現在的女人簡直太大膽了，周安一時間竟然招架不住，尷尬笑了笑，連忙否認道，“不適合，不合適，我媽非得砍死我不可。”
長得丑的男孩子，永遠不知道女孩子有多么主動。
盡管陸啟俊相貌中上，但和周安相比，還是有較大差距。
嗨呀，一個男孩子不能太優秀，容易被人惦記，周安心想道。
“陸啟俊這人還不錯。”他以平和的態度回復。
“錯！”陸啟俊女朋友搖了搖頭，“一個從小生長在重男輕女家庭中的男人，我不太相信他會有男女平等思想，假若未來生了女兒，不止孩子遭罪，我也不好過。”
聞言后，周安嘆了嘆氣。
廚房那老太太還在為孫媳婦忙前忙后，使喚著女兒和外孫媳婦，卻不知曉，一段未開始的婚姻就此結束，而大部分責任歸咎于她自己。
如果知道的話...老太太應該會恨死陸玉蘭一家子。
畢竟他們沒來，便不會發生這一幕。
周安沒有強求或者為陸啟俊美言幾句，他周家和陸家處于一種‘老死不相往來’的關系，為啥要說好話？干他屁事。
更何況，這女生說得在理，總不至于把別人往火坑里推吧。
午時，一行人正對太陽底下擺桌，暖和陽光曬在身上，極為愜意。
“小安，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年輕氣盛，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但——”喝點小酒，舅舅陸光分不清東南西北，又開始教育周安，“面子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掙的。錢、鈔票才是男人最厚的資本。你看我......，你看你堂哥，自己有本事，走到哪兒都受到別人尊重.....”
你怎么不叫我看你呢？你個廢物，還看你兒子，你兒子也是個廢物，一幫廢物，周安無語想道。
“就是就是。”老太太連忙幫腔道，“吃軟飯不是一個男人該干的事。”
此話一出，侯夢婷和陸玉蘭瞬間摸不著頭腦。
吃軟飯？咋個意思啊？我兒子可是堂堂正正的億萬富翁，陸玉蘭心想。
侯夢婷好似明白些什么，這哥們指定又在瞎扯，抿著嘴微笑，正巧迎上周安眼神。
軟飯男。
這叫男主內女主外，很累的好不。
洗衣做飯，做家務，帶孩子這類的事情有啥累的？
歧視！赤裸裸的歧視！你這種在外邊賺點小錢的女人永遠不知道，帶孩子的男生有多辛苦，完全不理解我們內心的苦痛，那種由內而生的孤獨感、寂寞感，對于任何一個家庭來說，沒有人不辛苦，甚至我比你辛苦得多......
侯夢婷瞬間無語，自家哥們好像開始打拳了，這一套精湛拳法下來，她承受不住，直翻白眼。
二人眼神交流，忽視了方才說話的外婆，老太太用筷子敲了敲碗，語氣不善地說道：“聽到沒？”
“好。”周安乖巧點點頭。
眼見這位外孫服軟，老太太得意搖晃著腦袋，轉頭望向身旁的陸啟俊女友，臉上皺紋堆在一起，滿是笑意地說：“燕寧你到這辛苦了吧，來，吃個龍蝦補補身體。”
“謝謝奶奶，我不辛苦。”陸啟俊女友儼然一笑，并不拒絕老人好意，“做了這么一大桌子菜，辛苦的是你們三位。”
女生果然不愧是天然的演技派，陸啟俊女朋友一邊厭惡著老太太重男輕女的做法，一邊卻能微笑以待，儼然一副賢惠的孫媳婦形象。
周安看得笑嘻了。
眼見孫媳婦啥沒都沒做，享受優待，而外孫媳婦既切菜又燒火，竟然連句辛苦都得不到，陸玉蘭為侯夢婷出頭道：“媽，婷婷很少做飯的。”
“很少做飯有理了還？”可惜老太太面色嚴肅，“一個女生連飯都不做，她還能干點啥？”
聽了老媽的話，陸玉蘭緊咬著嘴唇，滿臉寫著怏怏不樂。
本想繼續開口的，但感受到自己媳婦緊握著她手，看了眼小幅度搖了搖腦袋的侯夢婷，隨即打消爭論的念頭。
“外婆，我記得外公在的時候，你很少做飯吧。”周安以一種閑話家常的態度說道。
聽到這句話，老太太驚愕的抖了抖嘴角。
外公活著的時候，一直是他老人家做飯，所以外婆做飯很少很少。
攻擊性語言是能深入靈魂的，盡管老太太不太高興，但還是閉上嘴。
“小安，你怎么能這樣和外婆說話，簡直不懂事。”老太太閉嘴，但舅舅陸光拎不清好壞，斥責周安道，“外婆為你們這些后輩操碎了心，還敢頂嘴，趕緊給老人家道歉。”
周安皺了皺眉頭，疑惑問道：“外婆為我操啥心了？”
操心？
真好笑！
這老太太根本就不待見他。
眼見管不住這外甥，陸光丟了面子，只好對陸玉蘭說道：“小妹你怎么教育孩子的，目無尊長、沒大沒小，咱媽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就為你讓你孩子來氣她的？”
“外婆對不起，是我錯了，我腦子有問題，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瞧著老母親那愚孝的樣子，認為自己兒子說得對，又受限于愚孝狀態，一臉的糾結，周安深深嘆了口氣，連忙站起身來向老太太鞠躬道歉。
他不想讓陸玉蘭為難。
眼見兒子道歉，陸玉蘭平生頭一次感到愧疚和自責。
她是世界上最了解周安的人之一，面對正確的事，絕對不會認錯，然而現在卻低頭道歉。
陸玉蘭心中有過對母親無限的責備，但今天好像比以前產生得更多。
多到無以復加。
然而，陸玉蘭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認真吃著菜，以無聲抗議著自己的不滿。
仿佛覺察到氣氛不對勁，老太太和陸光再也沒教訓周安，一頓飯陷入沉默，夾菜聲和咀嚼聲很小，好似害怕打破此刻的平靜
一頓虛偽的家庭聚會默默結束，老太太仿佛又神氣起來，吩咐著陸玉蘭和侯夢婷洗碗，陸玉蘭點點頭，并未叫兒媳婦洗碗，而是自己走進廚房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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