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無比的尷尬，但在侯夢婷面前一人出丑，倒是無所謂，畢竟再尷尬的事情也曾經歷過，思考到這里，瞬間挺起胸膛，驕傲而自豪。
侯夢婷飯翻了個白眼，心有靈犀的她自然了解心中所想，不知人間有羞恥事的周安。
“打擾下，請問冰粉怎么賣？”旁邊顧客疑惑地注視著二人，一個微笑，一個臉紅又立馬驕傲模樣，買個冰粉情緒變化這么明顯嗎？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七塊錢一杯。”她終于回過神來，正經事要緊，咳嗽一聲，了無痕跡地打量眼前二人，慢條斯理地說：“您二老各自來一杯？”
只見眼前站著兩位老人，一對夫妻。
老大爺蓄著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長著灰白頭發，又粗又濃的眉毛下面，長著一雙嚴厲的大眼睛，雙手背在身后，嚴肅而正言厲色。
老太太則相反，紅色裙子，橢圓形圈圈大耳墜，嘴唇抹了點唇膏，時尚、新潮。頭發梳得十分認真，沒有一絲凌亂，那飽經滄桑的臉上綻放出如花般開心的笑容，那瞇縫的眼睛里流露出醉心的甜蜜。
“好吃嗎？”時髦老太太抬眼看向小攤，蔬菜瓜果，笑著問道。
“額...還不錯。”侯夢婷本想說好吃的，但覺得王婆賣瓜自賣自夸有些恬不知恥，為了表示印證前面那句話，證明所言非虛，沉吟了下：“我自個快吃三碗了。”
吃貨！
周安內心是無語的，深切懷疑她是賣冰粉，還是想吃冰粉。
兩位老人互相對視幾眼，嚴肅老大爺嘴角上揚，時髦老太太笑容燦爛，臉上皺紋擠在一塊兒，半晌，輕聲說道：“給我們倆來一碗。”
“沒問題。”此言一出，她也笑了起來，重重點頭，得到別人賞識是件開心的事兒，一邊熟練地制作冰粉，各種輔料，椰果、芝麻、山楂片、葡萄干等等不要錢地往里放，絲毫不心疼，一邊說話：“你二老是我們首位客戶，所以白送一杯，后面做座椅，等會兒就好。”
頓了下，轉過腦袋瞥了眼周安，不帶好氣地說：“愣著干嘛？趕緊幫忙啊。”
對她來說，賺錢與否并不在乎，重要的是蹲了個把小時，終于開張。
“小姑娘，謝謝啊。”
時髦老太太看著周安在打下手，發自內心地微笑。
嚴肅老大爺正兒八經點點頭，依舊背著手。
轉眼間，兩杯冰粉就制作而成，老太太拿起勺子從老大爺碗中舀了一大勺到自己碗中，眼睜睜盯著冰粉減少，老大爺沉聲說道：“你干嘛？”
“你身體不好，醫生說過，少吃點冷冰冰的東西。”
老太太似乎覺得還是太多，又舉起勺子，伸出手去，但老大爺反應迅速，端起自己那份冰粉，轉了個方向，一臉不善地望著老伴兒：“還來？”
嚴肅而肅穆的氣質瞬間消失，此時的他抱緊冰粉，就像是個小孩抱緊自己心愛的零食，舍不得放開。
“還是多得嘛。”
“不多！”
“多，趕緊的。”
“不給！”
眼見老伴兒這幅模樣，老太太輕聲說道：“好好好，你吃吧，今晚我就給兒女打電話。”
“......”
老大爺聽不得這般話，只好乖乖地舀出一勺冰粉，否則兒女非得嘮叨一晚上，惹得他們擔心，但好在老太太了解性格，留下小部分，從自己小碗中舀出水果。
“味道怎么樣？”
“全是水果，你問我怎么樣？”
“我覺得很好吃。”
周安和侯夢婷在旁邊注視著這對老夫妻，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一抹微笑，老大爺看似嚴肅、高高在上，實則身輕言微；老太太看似溫柔敦厚、低三下四，實則，高人一等。
切！我還以為是個有家庭帝位的人，哪知道也被女人隨手拿捏，剛才那副模樣有多瀟灑，現在就有多狼狽，周安心想著。
老大爺似乎察覺到異樣目光，立即明白眼神中意味深長，挺起身子，板著一副嚴肅的臉，對老太太開口道：“別磨磨唧唧的，趕緊吃，一旦我吃完后，是不會等你的。”
“好！”老太太沒有因為老伴兒嚴厲表情和生硬語氣而生氣，抬眼看向旁邊二人，臉上露出燦爛微笑，“今晚回家我給你洗腳。”
“廢話，這是作為妻子應該做的。”
好吧，周安眼神瞬間改變，從鄙視變為崇拜、尊敬，這老大爺是真有家庭帝位。
正當這時，一個男子進入周安視線，大約二十來歲，一米七左右，背著斜跨小包，手持筆記本，衣著簡單而樸素。黝黑的皮膚，厚厚的嘴唇，笑的時候露出潔白的牙齒，一副憨厚外貌。
只見憨厚男子沒和他倆打招呼，直接越過二人，向小攤后面走去，走到那對老夫婦身旁，閉口不言，深深鞠了個躬，然后翻開筆記本，上面寫著“聾啞人求捐，感謝社會”。
顯然看得出來，這對老夫婦是熱心腸的人，特別是老大爺，雖然面色嚴肅，但外冷心熱，見到這般“可憐”的人，臉上正言厲色表情瞬間緩和下來，同情心猶如黃河之水天上來，轉過頭注視著老伴兒，渾濁眼睛充斥著堅定。
老太太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緊接著把涌上喉嚨的話關閉，從背后背包中掏出錢包。
“別給他！”還沒等周安行動，侯夢婷先一步出聲，氣咻咻地走到旁邊，眉毛怒氣沖沖地向上挑著，嘴卻向下咧著，“騙子！怎么不去找警察要錢！年紀輕輕不學好，凈干些投機倒把的事，真是枉活在世！”
頓了下，繼續說：“五肢健全，正值年輕，不靠自己的雙手去勞動，不用自己的奮斗去獲取，只是一味的坑蒙拐騙，搞些歪門邪道，滿足于一時之需，你不覺得可悲嗎？”
“哎，小姑娘怎么能這樣說話呢。”老大爺臉一下子拉了下來，像刷了層漿糊般地緊繃著，語氣中帶著不悅，沉聲說道：“小伙子生活本來就很艱難，無緣無故地在他傷口上撒鹽，非君子所為。每個人都會有困難的時候，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心存善念，即是福源。只要人人獻出一點愛，世界將更加溫暖...”
聽到這番話，“憨厚”男子臉上洋溢著燦爛微笑，眼神閃爍，包含著感動、感激、感人肺腑，對那老大爺再次九十度鞠躬。
侯夢婷頓時傻眼，長長睫毛微微顫動，內心世界展露無疑，一下子呆愣住了。
“老大爺，他是騙子。”眼見老太太掏出一百元，“奉獻愛心”，周安橫插一腳，擋在老太太和騙子中間，一邊說話一邊牽著侯夢婷柔軟而白皙的細手，無聲安慰著她。
好不容易當回善人，哪知道被老大爺一通教訓，誰受得了啊。
“騙什么騙，人家有殘疾人證。”老大爺揮動著手上證書，上面清清楚楚印刻著四個字，而且還蓋著印章，語氣中滿是無奈和憤怒，“現在的年輕人實在太冷漠，沒有任何同情心。在別人遇到困難的時候不出手幫助也就罷了，竟然還阻止，人與人之間失去了信任，傳導不正確的價值觀。以前我們那個年代，一家有難，全村幫忙...”
這老大爺是個脾氣火爆的人，對著周安一通輸出，似乎為社會的冷漠感到無可奈何和寒心。
救死扶傷的醫生被患者家屬打傷；資助貧困生的人讓那些孩子認為做法是為了表現自己的良善；扶馬路上摔倒的老人而被敲詐，一樁樁一件件，冷漠是本能的自我保護。
等到周安回過神來，組織好語言的時候，那騙子拿著一百元早就消失得無影無終，他一臉苦笑，盡管錢財已經失去，但想挽回下自己形象，開口說：“老大爺，他真是騙子。我敢百分之百保證，那殘疾人證是偽造的，而且即便殘疾，他有手有腳，應該工作養活自己，而不是綁架他人道德，販賣自己尊嚴。”
頓了下，繼續說：“社會的冷漠是這個世界上好心的人被騙多了，被傷多了。”
“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懶得理你。就算是被騙，我也心甘情愿。”老大爺翻了個白眼，并不想和周安說話，站站起身來，雙手依舊背在背后，對老伴兒輕聲說：“給兩份冰粉的錢，否則我怕被人敲詐。”
說完后，邁步離開，似乎這是個骯臟的地方，一刻不愿意停留。
“對不起，他脾氣暴躁了點。”老太太嘴角揚起不好意思的微笑，拿出14元遞給侯夢婷，輕聲說道，“你們別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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