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步劍庭 > 卷九 第七十九章 雨打風流(二)
    庭院之內,秋雨之下,紀鳳鳴意外現身,攔阻中庭。“楚神醫,可是紀某招待不周,若否,你何故匆匆冒雨離去?”

    楚白牛身形滯住,良久后苦澀道:“沒有,實在是老夫心中有愧,無顏在此。”

    “有愧?是愧于無法救治我師尊?還是——”紀鳳鳴猛然回身,恍惚間似有驚雷電閃,分明是秋雨,但他的話語,卻似落下了一記夏雷,“愧于你故意失手,放任我師尊被五衰之氣侵染全身!!”

    問罪言語,震驚在場眾人,楚頌心頭震顫,立時上前維護道:“不可能,你胡說,我阿爹是醫生,才不可能會干出這種事!”

    可話說出口,楚頌突然滯住,她想到一種可能,能讓楚白牛這樣做。

    她不是傻子,應飛揚拖著一身傷勢急帶她趕往青城,定有原因。

    【收集免費好書】關注v.x【書友大本營】推薦你喜歡的小說,領現金紅包!

    而楚白牛見她帶來,反應異常,急著要拉她逃走,也定有原因。

    結合錦屏山莊的發生的事,她想到了那可能,那唯一的可能!但身子已止不住顫抖,沒想到錦屏山莊的那一局,落子竟是如此深遠,不單為了讓公子翎無暇參與天書之戰,竟還為了此夜,為了讓本該是拯救衛無雙性命的楚白牛,親手扼殺道扇復生的希望!

    而楚白牛則上前,將楚頌護在身后,他仰頭長嘆道:“既然楚頌已平安,老夫也不需再隱瞞,只是這事自始至終,老夫女兒都不知情,希望你們不要牽連到她!”

    紀鳳鳴一拂袖,冷哼道:“以子女威脅,是妖魔邪道慣用的手段,萬象天宮尚未淪落至此,紀某更不屑為之。”

    “那就好,那就好……”楚白牛在雨中喃喃念叨,終于似被重擔壓垮一般,坐倒在地大哭,“造孽喲,救了一輩子的人了,到頭來,卻用這雙手殺了人!”

    此言一出,無疑等同認罪,紀鳳鳴冷眼看著楚白牛大哭,深吸一口氣,待楚白牛哭得差不多了,才用最平靜,也最壓抑的口吻問道:“你為何要這樣做!”

    楚白牛抹去眼淚,將情緒平復后,道:“這要從那次天師洞遇襲開始說起了,還記得嗎,你派內奸范無疆,伙同孫無謂,錢無果兩位長老,趁著把守天師洞的機會,反對老夫和衛無雙進行行刺,但那時你卻早有準備,已將你師尊轉移,并反借此揪出內奸范無疆,孫、錢也在天師洞中當場喪命。”

    紀鳳鳴道:“發生不久,自不會忘。但又與他們何干?”

    楚白牛道:“但那日老夫探查錢、孫二人尸體,卻發現他們身上有中了惑心蠱的痕跡。”

    紀鳳鳴眉頭一挑:“惑心蠱?”

    楚白牛道:“那是谷玄牝的蠱蟲,能惑人心智,放大人性中的陰暗面,事后想來,應該是身為主謀的范無疆想殺衛無雙,又不敢直接下手,便以在孫、錢二人身上下了惑心蠱,攛掇他們入洞內殺人,自己在門外把守。”

    紀鳳鳴一敲手中折扇,怒道:“殘害同門,喪心病狂,范無疆死的輕易了。但惑心蠱,難道與谷玄牝有關?你又為何當時不說?”

    “也不算殘害同門,狗咬狗罷了,惑心蠱雖能放大人心中的嫉妒、怨恨、殺意,但也要本身心中就有這些陰暗面,說到底,錢、孫二人本也就想對衛無雙下手,只是中了惑心蠱,才會乖乖當這出頭鳥。”楚白牛嘆了一聲,“至于谷玄牝,老夫一開始也不確定,是否這其中有他的參與,畢竟他的蠱流傳甚廣,花些功夫,總能在黑市上買的到,直到老夫在錢、孫二人尸體上,發現其他兩樣東西,這也是老夫不敢對你們說的理由。”

    “什么東西?”

    “一張紙條,和一件老夫女兒的首飾!”

    楚頌聞言呼出了聲,錦屏山莊大亂之后清點失物,其他東西都沒丟,只少孔雀令和她的幾件首飾,現在,她終于確定她的首飾丟在了哪。

    “而紙條讓老夫不要聲張,不要驚動任何人,三日后子時來山頭一會,否則,老夫女兒便有性命之危。”楚白牛說著,看了楚頌一眼,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又繼續道:“現在看來,或許錢、孫二人的刺殺,只是為了不被察覺的將這兩項東西送到我手中。老夫擔心我女兒,所以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去赴約了”

    紀鳳鳴立時追問道:“那你見到了誰?”

    “老夫不知道他是誰……”楚白牛搖了搖頭,又咬牙道:“不過,老夫可以把那天見到的,全都告訴你!”

    -=

    那夜,天書之戰方結束,正道聯軍退守青城山,救治傷員,布置防務,準備迎接接下來守護衛無雙復蘇的大戰,忙得人仰馬翻。

    所以,也是天師洞守備最弱的時候,楚白牛以藥香讓兩個守衛他的萬象天宮長老睡去,便悄悄出洞。

    卻見天師洞不遠處山巔峭壁,不知何時屹立一人,面向云海,負手而立。

    雖然是私下密會,但那人卻筆直挺立在那里,好像理所當然,不做絲毫掩藏,不知是不在乎被察覺,還是自信不會被察覺。

    楚白牛放輕腳步,緩緩接近他,但見那人穿著平常的衣服,身形也通過對肌肉骨骼的控制刻意改變,與楚白牛印象中的任何一人都對不上。

    楚白牛接近時,他依然未回身,卻背后生眼般開口,道:“只差一點,就過了子時,楚神醫,你再晚來片刻,便失了楚頌的性命。”

    楚白牛心中一驚,但不愿輕易被擺弄,強作鎮定道:“哼,老夫不知道你怎么偷來我女兒的飾品,但你以為輕易能愚弄老夫,就大錯特錯了,想傷害老夫女兒,你還做不到!”

    那人輕蔑一笑,道:“若你真有這般自信,那還來此作甚?大可轉頭回去,我,無所謂!”

    楚白牛強掩心虛,強硬道:“老夫是想看你究竟賣什么藥,又是仗著誰的勢敢來威脅老夫,是谷玄牝嗎?”

   &   “谷玄牝,他還不配!”那人聞言哈哈一笑,“不過倒是沾了些邊。而你自信楚頌沒事,不過是因為她在錦屏山莊,可我若告訴你,錦屏山莊已經不安全了呢?”

    楚白牛厲聲道:“一派胡言!公子翎那鳥人雖不識好歹,狂妄自大,但一身本事卻是實打實的,有他在,任誰也難傷楚頌分毫!”

    那人只冷笑道:“知道我為什么留言約在三天后見面嗎?便是等天書之戰結束,而你,也應該探聽到了,公子翎自始至終,都沒出現在天書之戰中!這樣,還不夠你認清現實?”

    “那又如何,那只蠢鳥睡過頭了,也是正常!”楚白牛知曉公子翎的性情,明白他一向言出必行,更知曉天書關乎公子翎一直以來的夙愿,他絕不可能輕放,除非……楚白牛強壓心中不安,依然嘴硬。

    “呵,只聽說楚神醫脾氣硬,沒想到嘴更硬,那不知看到這個,你還能嘴硬嗎?”那人又是嗤笑一聲,下一瞬,一根彩羽形的令牌已插在楚白牛腳下。

    楚白牛心中一涼,驚懾于腳下那彩羽令牌,正是公子翎的孔雀令!

    更驚駭于眼前之人的身手,他一直全神戒備的盯著那人,可仍沒看清那人怎么出手將孔雀令扔出,若這孔雀令的不是扔向他的腳下,而是扔向他的喉嚨,他擋得住嗎?

    再加上那人先前言語間的意思,谷玄牝似也有參與,若是他們聯手暗害,公子翎他……真能保住楚頌安全嗎?

    這個問題,讓他前所未有的動搖,大滴大滴的冷汗,從楚白牛額頭滲下。他終于遮掩不住,顫聲問道:“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此話一出,便意味著屈從,那人聞言得意笑了,“不是什么難事,只要你在醫治衛無雙時,讓他不治身亡而已。”

    楚白牛克制不住呼出:“你要我對他的藥做手腳?”

    那人搖頭道:“何需如此麻煩,只要你放任五衰之氣蔓延,自能取衛無雙性命,甚至都不用臟了你的手,這不好嗎?”

    “什么不用臟手,你這是在叫我殺人,你究竟是誰?”楚白牛又氣又懼,全身劇烈的顫抖。

    “想知道我是誰?”那人大笑一聲,回過身來,便見他面上帶著一個猙獰的金獅面具,難以分辨面具下的真容,但一雙眸子卻如冷電寒光,威勢懾人,“我便在這,摘下我的面具,你自然知曉,你,敢嗎?”

    楚白牛脾氣上涌,立時就要抬起足欲上前,想看看究竟是誰擺弄他。

    但抬腳瞬間,他想清了后果,又覺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這一步如隔天塹。

    掙扎很久,他終于又將腳退縮回原處,而他知道,這一步,只是退讓的開始。再之后,會越退越多,直至退入深淵。

    他如精氣神都泄了一般,垂下頭顱,“我都照你說的做,只要你……保證楚頌安全。”

    那人輕笑一聲,盡是嘲諷,“哈,那便看你表現了!記住,今天的事不許對任何人說起,不要心存僥幸,我,會看著你!”

    說罷,那人竟仰身后倒,從高峰峭壁直落而下。

    楚白牛又是一驚,快步上前往峰下看去,卻只見一片黑沉沉夜色,卻早已不見那人身影……

    -=

    “老夫被人蠱惑操弄,犯下大錯,只能將所知的全數告知你們,接下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楚白牛說著,一副閉目待死的樣子。

    早已哭成淚人的楚頌上前乞求:“求你們不要殺我爹,我爹是為了我才做錯的,我們可以救人來贖罪,救百倍千倍的人,只要你們能放過我爹!”

    應飛揚拉住楚頌,他知曉“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的道理,但念及與楚頌的交情,仍是忍不住開口:“紀兄,被迫為惡,罪不至誅,我不敢勸你輕拿輕放,但首惡未除,對楚神醫的處置還請多做思量……”

    “不用你們說,我心中有數!”聽完楚白牛的講述,紀鳳鳴長吐一口氣,竟似強抑怒火,隨后對應飛揚道:“應兄弟,看你身上傷勢不輕,可見錦屏山莊一行頗為辛苦,便和楚頌姑娘一起,在青城山暫歇吧,我會遣弟子保護你們,你們只管安心療養。”

    紀鳳鳴說是保護,其實是看管,但應飛揚無話可說,說到底,楚白牛是他帶來的,如今楚白牛成了害死衛無雙的兇手,他也難免牽連,紀鳳鳴沒有立時將他擒拿審問,便已是留了情面。

    隨后又看向楚白牛,咬咬牙后,道:“至于你,應兄弟說得沒錯,若真被迫為惡,縱然有罪,罪不至誅。但你方才的話,只是你一面之詞,紀某還需斟酌,若真有個幕后主使指使逼迫你,待紀某將他揪出時,你可敢當面與他對峙?”

    提及幕后主使,楚白牛脾氣上涌,漲紅著眼睛狠聲道,“楚頌沒事,老夫再無顧忌,還有何不敢!”

    “那便好,你不會等太久。”紀鳳鳴說罷,招弟子將楚家父女和應飛揚帶下。

    隨后道了聲,“慕兄,你都聽到了?”

    話音方落,慕紫軒從紀鳳鳴身后陰影處走出,他一直都在。

    只是紀鳳鳴拉他來做見證,他就只做見證,有些事,靠紀鳳鳴自己“推測”出來,要比他灌輸給紀鳳鳴更好。

    人總是會相信自己發現的事情,尤其是在情緒失控的時候。

    所以他只道:“都聽到了,之后呢,該怎么做,我聽你來安排!”

    周遭沒有他人,紀鳳鳴不再強行壓抑怒意,他的身上甚至都燃起火焰,咬牙切齒道:“在內脅迫楚白牛,在外透露我師尊位置,引六道惡滅攻關,內外雙重逼殺,互作補充,就非要置我師尊于死地……呵呵呵,枉他還是正道棟梁,竟真做得出來!!”

    紀鳳鳴抬眼,眉峰如刀,盡是酷烈殺氣,“慕兄,勞你發書,將我師傅的死訊告知越蒼穹,并請他參加我師尊葬禮,然后,頭七之日,我師尊火化之時,我要以賊寇之血為祭,告慰師尊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