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步劍庭 > 卷九 第六十五章 前塵永夢(六)
    “我能擋下公子翎!”

    應飛揚此話一出,身上綻放與公子翎一般無二的光暗雙極妖氣,一身劍意更是張揚透骨而出,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極端挑釁。

    感受到應飛揚挑釁劍意,公子翎眉眼一凜,身形瞬動,恍如瞬移一般,下一瞬,已出現在應飛揚眼前。

    “好快!”明知論到身法迅捷,公子翎可能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但此時公子翎的轉瞬即至,仍超乎應飛揚預料,神速至此,竟是雙眼都難以捕捉。

    那便不用雙眼!

    但見應飛揚竟雙目一闔,傲然挺立之姿,竟無視逼臨眼前的孔雀公子。

    但公子翎卻不會因為應飛揚不做抵抗的姿態而停手,便見他袖袍一揮,如長翼舒展,攜著撕破虛空的銳風拂向應飛揚胸膛。

    楚頌見應飛揚一副閉目待死之態,立時驚呼,但呼聲還未來得及出口,便見應飛揚足下微動,身形只做了最小的挪移,竟如未卜先知一般避開了公子翎這一袖的軌跡。

    “噌!”長袖揮空,勁力掃在墻上,刮出一道深深割痕。

    而應飛揚避身同時,竟還不忘反守為攻,一劍自下而上掠去,斜挑公子翎眼睛。

    修為便是再高,眼睛也是柔軟,公子翎豈能讓應飛揚輕易刺中?

    便見星紀劍只刺中一團殘影,而公子翎已至應飛揚身后,翻掌再擊他的后腦。

    而應飛揚不回身,卻如背后生眼一般,公子翎方抬手,他便未卜先知般將劍尖調轉方向,以一種怪異至極的姿勢將長劍從腋下刺出,抵住公子翎殺掌。

    “噌!”掌劍相交,發出金鐵交擊之聲,應飛揚力屈一籌,身形往前側滑,長劍卻刮蹭著地面,減緩向前的沖力。

    而公子翎順勢將掌中余力灌入地下,借地傳力,氣勁自地下追上應飛揚。

    應飛揚卻又如預料到一般? 借著長劍強行剎住身形,隨即一拍地面,旋身變向。

    幾乎是同時? 公子翎的氣勁也破地而出? 千瘡百孔的地面再多一道創口? 無數七彩雀羽從中激涌沖天。

    但終是慢了一瞬,雀羽與應飛揚擦身而過,應飛揚旋身不止? 如陀螺一般選出無數道自上劈下的劍流? 道道凌厲無比的絞向公子翎。

    一番不及眨眼的攻防,卻只發生在兔起鶻落一瞬,楚頌的呼聲此時才呼出口? 卻已從驚呼變成了驚嘆。

    “是公子給他的妖氣!”

    楚頌認出應飛揚身上那兩股氣息? 公子翎為了讓應飛揚能偽裝成他的模樣? 曾將孔雀幽冥印和孔雀明王咒的勁力擊入應飛揚體內? 讓應飛揚能擁有公子翎的氣息? 使他偽裝不至于被立時識破。

    而楚頌也隱約猜到了應飛揚此時的手段? 原來,公子翎擊入應飛揚體內的勁力不多,只相當于從汪洋大海中分出一瓢水而已,但也確確實實的是源自公子翎體內。

    而孔雀明王咒與孔雀幽冥印兩種妖力乃同出一源,既相生相克? 又相斥相融? 相離的距離若近? 彼此之間便有感應。

    應飛揚此時正是舍棄雙目? 純粹以體內寄存的真氣來洞悉公子翎的一舉一動,公子翎出手之前,體內真氣必先流轉? 公子翎真氣流轉的一瞬,應飛揚體內明王、幽冥二氣便會自生感應。

    借著這感應,可以搶在肉眼公子翎做出動作前,應飛揚便能先一步知曉公子翎的攻勢,不用依靠肉眼,便達到料敵機先的效果。

    這種取巧伎倆,若是對付尋常狀態下的公子翎,自然毫無作用。畢竟招式越精妙,行招走氣便越復雜,想要從對手真氣運行軌跡來判斷他的動作無異于癡人說夢。

    但偏生此時的公子翎神志不清,沒有了招式加持,全靠本能戰斗,所以出手大開大合,簡單粗獷,真氣運行自然也直截了當。

    應飛揚雖是閉眼,腦中卻宛若有了公子翎的一張經絡圖,真氣往手少陰經處聚集便是要右手掌擊,灌注足下涌泉便是要移動,此時從下肩的肩貞穴流向肘部天井穴,這是公子翎的橫肘一擊……

    借著這料敵機先克制公子翎的神速,雖然處于下風,應飛揚劍光揮灑間,竟真將瘋狂的公子翎擋下了!

    楚頌看得目瞪口呆,只覺應飛揚此種戰法如刀尖上跳舞,稍一分神,便將萬劫不復。但卻也已知曉,應飛揚這是將最兇險的重任攬在肩頭上,來為她們爭取時間。

    楚頌一咬牙,強行按下心中擔憂,將注意力轉向另一方戰局。

    另一方,趙雅欲阻謝靈煙,不讓她影響公子翎,而謝靈煙亦知趙雅是禍首,唯有制住她才是真正的了結。

    此時二女招來式往,交鋒正盛。謝靈煙凝氣化劍,劍光飛散,宛若月上宮娥,趙雅素手翻飛,蝴蝶展翼,恰似蝶中仙子。

    不同于公子翎和應飛揚那般戰得勁風四溢,地動石搖,兩名女子姿態飄逸,不染點塵,即便全力相搏,依然賞心悅目。

    趙雅修為本高出謝靈煙不止一籌,但因身上傷勢更為沉重,此時交手片刻,反落下風。

    謝靈煙得勢不饒人,先前她被寄體,便如傀儡一般不得自由,分明存有意識,卻連眨一下眼睛都由不得自己,那種滋味簡直令人發瘋,如今對上始作俑者,自是不留情面,捻指撫劍間,四周寒氣凝 周寒氣凝聚無數冰劍,鋪天蓋地刺向趙雅,同時口中道:“趙令主,你那一瞬間擊敗秦風的手段呢,何不對我施展?”

    初見秦風竟已昏死在趙雅腳下時,謝靈煙也頗為心驚,但也很快想明白,秦風體內早就被大量子蠱寄居,又不像公子翎那般能以超卓的修為強行閉鎖經脈,阻礙子蠱將記憶搬運出。

    而且非止秦風,現在山莊上下其他女妖,趙雅一念之間亦可隨意擺弄。

    但此法對在場剩余三人皆無用,應飛揚曾服用天香谷的萬花凝露,對蠱毒一類尚有抗性,而楚頌和謝靈煙都被更高等的蠱蟲寄宿過,根據蠱蟲相斥的特性,她們的軀體便相當于上位者領地,容不得子蠱在體內寄生滯留。

    看清此點后,謝靈煙不再忌憚,招式也更加凌厲。

    趙雅步步退閃,堪堪避過擦著頭頂而過的劍氣,此時釵松鬢散,頗顯狼狽,口上卻不落下風:“何必對我這么大火氣,我所做的,不也成全了你的心思。你被寄體雖是身不由己,但與公子耳鬢廝磨時,卻也歡喜的很啊。”

    謝靈煙聞言更惱,揮劍同時呵斥道:“你胡言亂語什么!”

    趙雅卻冷笑道:“胡言亂語?呵,你騙得過自己,也騙不過我,你可不止一次想過,若能這樣與公子翎朝夕相處,哪怕是作為謝安平的影子,哪怕永世不得自由,你也心甘情愿。”

    謝靈煙微微一怔,但隨即面泛羞紅,劍舞成狂,像是自證般喊道:“我沒有!莫要多舌了!”

    趙雅卻越說越多,聲音也越來越輕柔,如循循善誘般,直戳謝靈煙心事,“不用惱羞成怒,做你姑姑的影子也沒什么不好,其實你和我一樣,都是最沒用資格傾慕公子的,若想和他長相廝守,就總要舍棄些什么……”

    “看著公子活在過去中,不斷折磨自己,你難道不想替公子做些什么?”

    “其實你恨得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恨你為不是你姑姑,所以公子只能是你姑父,不過,現在還有機會,”

    “你的身軀,我的意識,只要你我合二為一,就能讓你姑姑復活,讓公子翎得償所愿,讓你我得償所愿……”

    一字一句,如耳邊囈語,卻直戳心扉,雖然百般抗拒,但趙雅言語勾勒出的未來,依舊讓謝靈煙浮想聯翩,好像迷失在罌粟花田,找不到離開的方向,卻也不舍離開。劍法越來越散亂,神情越來越迷醉、

    “謝姑娘小心,莫中了幻蝶鱗霧!”

    此時,忽聞楚頌聲音傳來,同時,還有一個粉丸隨聲音一道被彈來,在她面前散開,傳出一股刺鼻藥腥,卻也令謝靈煙頭腦陡然清醒。

    “幻蝶鱗霧?”謝靈煙心神一凜,這才注意到,空氣中不知何時彌漫著細若微塵的粉末,隱隱折射著幽藍的光采,“是蝴蝶鱗粉,是趙雅的手段!”

    幻蝶鱗霧乃是趙雅的獨家術法,在交手之中將蝶翼上的鱗粉彌散開去,蔓延四周,敵對者一旦吸入,便會陷入狂喜狂悲,情緒失控的狀態,而情緒的失控又會加劇鱗粉的吸入。

    若非楚頌及時彈出藥丸,用藥力助謝靈煙穩住情緒。謝靈煙最終將陷入無邊幻覺妄想中,變得瘋癲迷亂。

    謝靈煙一陣后怕,怕自己稍不留神,便險又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更怕方才趙雅所說,真是自己內心深處的真實所想,否則,她又怎會三言兩語之間,就被趙雅挑動心緒,讓幻蝶鱗霧有了可乘之機?

    謝靈煙不敢深思,隨即一咬舌尖,強收心神,同時冷劍駐地,一股酷寒之氣激蕩而出,所經之處,鱗粉紛紛凝結成冰粒,墜落于地。

    而趙雅亦被寒氣震退數步,本就毫無血色得面容遭寒氣侵蝕,更顯煞白。

    但趙雅腳步未穩之際,又見銀光激閃,無數銀針縱橫交織而來。趙雅只得放任體內寒氣流竄,手拈術訣,倉促擋招。針雖被盡數掃落,但她又被震出一口血,血一落地,隨即結成冰塊,但趙雅的心卻更寒,她看向銀針的來源處,聲音發顫道:“楚頌,連你也要幫著外人與我為敵?”

    看著滿身傷痕,搖搖欲墜的趙雅,楚頌露出懇求之態,道:“雅姐,莫再執著了,放下吧。”

    趙雅凄聲笑著,邊笑邊咳著寒血道:“我不執著,公子亦會執著,為什么是我要放下,而不是公子放下!”

    多年相處,楚頌早將趙雅視作長姐,見趙雅模樣,她亦是心如刀絞,可知曉眼下時間全靠應飛揚豁命爭取,只得一咬牙。經緯針法再出無窮變幻,交錯無盡,配合著謝靈煙的漱雪劍,攻勢竟是四面八方全無缺漏。

    敵對謝靈煙一人已是困難,何況又加了個楚頌,趙雅竟是潰不成軍,被逼得一退再退。

    “雅姐,你不是我們的對手,認輸吧,否則下一針,我不會留手了”楚頌指縫間銀針鉗滿,蓄勢待發,下著最后通牒。

    可此時,卻聽趙雅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便是等你不再留手,這樣,我也才好不再留手,你們既然已探出了我的過去,那猜猜看,我真正最擅長的,是什么?”

    話音方落,無數細微爆鳴聲就給出了答案。

    楚頌和謝靈煙赫然發現,趙雅的節節敗退,竟在不知不覺間牽引了戰團,她們竟已到了谷玄牝先前集聚蠱蟲最密集的地方,腳下所踩,皆是密密麻麻的蟲尸。

    而此刻,無數蟲尸突然爆開,汁液四濺,毒氣彌漫,將謝靈煙和楚頌籠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