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步劍庭 > 卷六 第四十六章 東海來客
    駱石律主管刑律,口功夫自是一流,而蕭百劍本就無實證證明帝凌天與顧劍聲的聯系,被他繞了一圈險些被繞進去,愣了愣神才道:“但謠言可畏,劍冠前輩也該出面讓眾人一見,以杜悠悠眾口。”“謠言可畏,那我顧師叔的劍就不可畏了么?”駱石律面上一冷,眸中溢出道道寒氣,眾人皆覺背脊一涼,不是因為眼前駱石律,而是因為那久未現世,卻依然攝人心魄的劍,“證有易,證無難,你們若認為我師叔與帝凌天有關聯,便該拿出實證,而非讓我顧師叔出關自證無罪,若懷疑誰,誰就要出面自證清白,那世上可要人人都無寧日了!”見眾人一時被懾住,駱石律見起了效果,又舒緩語氣,道:“我派將應飛揚交出來公審,已是釋出誠意,對抗六道之事,本派亦一直傾盡全力,各位若再咄咄相逼,怕是六道惡滅的離間之計,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一張一弛,駱石律已把握話語主動權,這時卻有一聲傳來,“說到底還是不肯露面,顧劍聲好大臉面,這么多人請他他都不肯出面?這一句無禮至極,已屬公然挑釁,駱石律眉峰一挑望向發聲之人,卻是險些笑出了聲,“原來是金陵元氣宗的白何水白宗主……”

    發聲人是個國字臉,短胡須,氣度雍容的漢子,面上卻是陰沉戾氣,這位白宗主、或者說整個元氣宗都與顧劍聲起過睚眥。

    那時顧劍聲初出江湖,正是放蕩不羈的年歲,昔時游歷金陵,恰遇這位當時還是少宗主的白何水在秦淮河上欺凌弱一位賣酒女,欲行采補之事,顧劍聲自是出手輕易將他教訓一番,而白何水身為金陵的地頭蛇,未能咽下這口氣,糾集金陵城中三大派門百余人欲行報復,顧劍聲卻只一人一劍,租了一船畫舫停在江畔,聲稱來人輪流來也好,一起上也罷,但凡有人能接他一劍踏上畫舫,他便低首向白何水賠罪,任其處置,如若不能,便向那被欺凌的賣酒女處買酒兩壇相贈。結果一個時辰內,百余修者盡數落水,一人一劍,壓服金陵派門。顧劍聲獨飲二十一壇,酩酊大醉,又將余下兩百壇酒盡倒秦淮水中,邀秦淮各花船共飲。

    是夜,秦淮上下,盡飄酒香。

    顧劍聲一劍成名,年少英俊,劍冠群倫,不知入了多少歌女舞姬的春夢之中,金陵三派卻是名聲掃地,有兩派就此衰落,而元氣宗亦是顏面全無,成為秦淮河上,點綴劍冠聲名的談資,以至于后來羞得元氣宗立下門規,不許門下弟子再靠近秦淮河的畫舫酒家。

    這次元氣宗來此,不消說,便是白何水欲借眾人之勢一討當年羞辱。白何水只見駱石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頭便更不快,毫不客氣道:“正是我,顧劍聲莫不是做賊心虛?不然怎無膽出面一見?””

    駱石律正要挖苦他一番,忽然一道氣勁如潮浪般排空而來,直擊向白何水,氣勁來得突然,白何水應招不及,已被擊飛數十丈。

    “顧劍聲若是怕,也只會怕凌霄劍宗內無秦淮河那么多水供你飲,不如隨本宮去東海,讓你引個痛快!”

    一聲柔柔媚媚又不失威儀的聲音傳來,卻見兩排妙齡少女撒花開路,八個健奴扛著一個巨大貝殼沉穩而來,而貝殼如軟床一般,躺著一個妖嬈婦人,婦人云鬢高堆,一襲水藍薄裳下豐腴曲線若隱若現,皓腕撐頤,如春睡海棠般慵懶的躺在貝殼軟床上,好不顧忌薄衫下偶爾乍泄的春光。而自她到來,場上便彌漫一股如夢似幻的朦朧水汽,水汽中有著這大海特有的新鮮咸腥味,仿佛讓人置身遼闊海邊。

    顯然方才一擊震飛白何水的就是這位美婦,眾人正猜疑著她的身份,又聽聞一聲冷哼,“玲瓏郡主,老夫與你同來,可不是為了讓你替顧劍聲出頭的!”,聲音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顯示一身不凡修為,眾人循聲看去,便見一手中持劍的峨冠老者與那女子同行而來,老者眼眶深陷,鬢邊蒼然,黛黑色的皮膚粗糙而干枯,看起來只是個干朽老者,但在提及顧劍聲名字時,渾濁雙眼中偶然泄露的風雷之色卻昭示著來者深不可測。但眾人仍是先被他口中的名字驚攝,看向那名美婦驚異道:“玲瓏郡主?她便是玲瓏郡主?”

    雖稱郡主,但眾人卻知這郡主之名非是人皇加封,而是妖王授予,這玲瓏郡主不是旁人,乃是四大妖王中“東海鮫淚”斛明珠義結金蘭的姐妹,斛明珠與她同修百年,對她是既愛又憐,而這玲瓏郡主也是不興風作浪就不自在的性子,有斛明珠背后撐腰,儼然已是東海一霸。白何水跌毀了發冠,摔破了面皮,本是怒火中燒,但聽聞這玲瓏郡主的名號,硬生生把火氣壓了下去。

    而斛明珠煙視媚行全不理會白何水,只沖同行老者咯咯笑道:“這白何水說顧劍聲無膽,可是呢,本宮當年見顧劍聲生得俊俏,想收他做面首,他不但一口回絕,還將我養的人奴一并全放了,更過分的是還在本宮身上留下劍痕,害得本宮十多年沒敢出去見人,這哪是無膽,分明膽大包天!莫說是我,你一直視他為對手,聽人說你追逐多年的對手是個無膽鼠輩,這不相當于罵你鼠輩不如嗎?”

    果真是妖族出身,說話大膽至極,一口一個面首的說著,她不害臊,諸派之人都已替她害臊了,一個個不敢直視,但偶然偷偷一撇,皆是色授神予,暗道:“原來是這么跟劍冠結下的梁子,這劍冠當真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換做我,便從了她也無妨。”

    “哼,少在這賣弄唇齒!”那老者一拂袖,不理會玲瓏郡主,只對駱石律道:“顧劍聲呢?怎么才能讓他出來?”

    駱石律見老者談話間儼然與玲瓏郡主平起平坐,知曉他也非常人,此時見老者是左手持劍,而右手大拇指齊根而斷,當即面色大變,道:“您老是‘詩書盡廢’王念之前輩?”

    此名一出,又是一片嘩然,這王念之來歷亦是非凡,他本是出身華章儒府,亦曾得‘公子’之名,非但 名,非但劍術高超,琴棋書畫等儒家四藝也無一不精,堪稱一時人杰,但在與顧劍聲一次比斗中卻是一敗涂地,之后不甘落敗,又找上顧劍聲幾次,卻只是越輸越慘,王念之受了刺激,自此焚琴坑書,自號‘詩書盡廢’,亦在荒廢詩書禮樂,琴棋書畫等儒門技藝,只專注于劍。后又因知曉自己心性偏激,已偏離儒門中正之心,再修儒家中正之劍也難追得上顧劍聲,便舍棄儒門公子身份,自斷了右手拇指,改修了一套劍走偏鋒的左手劍,自此定居東海海島不問世事,只是每過一段時間他便會來找顧劍聲比劍,比劍的相隔時間越來越長,而每一次再出都會有大的進益,上次再出時也是八年前,那是顧劍聲便已對他評價為“東海七十二島,以他劍術為尊”。如今出現在此,怎能不讓駱石律驚異。

    王念之卻無視駱石律的驚異,道:“不過劍冠手下敗將,今日特來尋顧劍聲,看他今日能否給我第十八敗!你還未說,我怎么才能見到他!”

    這東海的一人一妖借此機會聯袂而來,與其他諸派一起逼顧劍聲露面,讓駱石律不禁犯了難,佛道諸派都可先以言語勸之,再以實力壓之,最后以大義曉之,但這一人一妖卻皆是橫行無忌的主,指望他攔,怕是真攔不住!

    “哼,他們想見顧師叔,那便讓他們見吧,也不過自討苦吃!”駱石律看他們一個個不請自來,侵門踏戶心中也是不快,口上則道:“我已說明顧師叔如今不便見客,但諸位既然執意要見,我派也可再退一步,準許你們前往悟劍窟請示師叔,看師叔是否愿意見你們,只是話先說明白,如今悟劍窟方圓皆在我師叔劍意籠罩范圍內,我派弟子尚不敢靠近,爾等若是接近,呵,不慎傷了的話可莫怪我沒事先提醒!”

    眾人聞言隨即一凜,有些人已開始后縮,還有些人則躍躍欲試,駱石律又想到,“顧師叔說他在午時功力最弱,現在還沒出午時,尚不能讓他們上悟劍窟,且在拖上一會……”

    隨即又道:“各位暫且安靜,莫忘了今日來的最初目的!拜會顧師叔不急于一時,且先審問一番應飛揚,決定如何處置他再說!”

    眾人又點頭稱是,七嘴八舌的喧嘩開了,只玲瓏郡主毫不在意,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而王念之一撇應飛揚,問道:“你便是應飛揚,你會天人五衰功?”

    應飛揚嘴角一勾,冷道:“是又如何?”

    “那何必多說,殺了便是!”王念之不再多說,猛然聽聞一聲聒人耳膜的刺耳劍鳴,便見王念之已拔劍在手,人劍合一,如流星一般直刺而出,他心思只在盡快與顧劍聲比斗,對應飛揚,自然是早少早完事!

    駱石律未料他說動手便動手,驚呼一聲,卻已來不及阻止,眼看劍尖攜帶鋒銳凌厲之勢直向應飛揚而去,卻在此時,應飛揚面前突然憑空出現一道炫彩晶壁。

    長劍刺在晶壁之上,泛起流光溢彩和玄異篆字,好似陷在晶壁之中,更激起反震之力。

    王念之眉頭一揚,劍勁再催,沉雄真氣注入,便聞鏘然一聲,晶壁碎爆開來,卷起重重氣浪,王念之借力化退避開氣浪,雙目緊鎖來敵。

    卻見破碎晶壁后現出一人,手持折扇,面容上有揮之不去的疲態,但雙目依然明亮攝人,正是紀鳳鳴。

    ”怎么是他?”眾人見紀鳳鳴到來阻止王念之殺人,無不稱奇,連應飛揚眼中亦閃過一絲訝異。

    “紀鳳鳴,你是在做什么?他可是害你師傅遭受石封的兇手!”底下之人叫喊道,照他們看來,衛無雙石封,昆侖山淪陷,都與應飛揚有密不可分的關系,萬象天宮作為最大苦主,當是恨不得將應飛揚碎尸萬段才對,怎會出手阻攔。

    紀鳳鳴卻搖搖頭,向臺下諸人做了個四方揖道:“未必然,師尊感染五衰之氣,乃因吸取月靈珠靈力,但觸碰月靈珠的非止應飛揚一人,儒門、我、還有月靈珠之前的主人都曾觸碰過月靈珠,可能是應飛揚將五衰之氣滲入月靈珠,但亦可能是月靈珠早就被人做了手腳!”

    白何水道:“你是在懷疑儒門,懷疑其他接觸過月靈珠的人?”

    紀鳳鳴坦然道:“我懷疑每一個人,甚至懷疑我自己,真相未明前,誰都有嫌疑!”

    “可應飛揚他會天人五衰功是不爭的事實,上三道輪回陣也是由他發動!”

    紀鳳鳴高聲道:“他習得天人五衰功的因由已經在司天臺解釋過了,確實有可信之處,而發動上三道輪回陣,也是因六道道眾引動他體內五衰之氣,非他本愿。當初在鬼界,是他擋下陰魍魎,才是陷身鬼界之人得以脫身,在場許多人都曾受過他的恩惠,現在何必這么急著殺他!”

    “紀鳳鳴,你這是在包庇他么!”

    紀鳳鳴搖頭俯瞰臺下之人,鄭重道:“我只是給他說話的機會,師尊曾說,死生之外無大事。需得慎之又慎,不只是他,今日的事換做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我都希望給他們機會!更何況,應飛揚和帝凌天接觸最多,靠他可能找出帝凌天真身的線索,實在不該請殺!”

    紀鳳鳴凜然話語,入情入理,眾人一時無法接話,而應飛揚亦是一陣愕然,他自出事來便一直被人喊殺,只少數摯友站在自己這邊,如今,與他并不算相熟,也最有資格殺他的人卻站出來為他說話,令他心頭感觸,不禁說了聲,“多謝。”

    卻在此時,聽聞王念之冷聲道:“這機會,你給,老夫不給,別耽誤老夫時間!閃開!”

    隨后,又是左手運劍,鋒銳而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