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步劍庭 > 第五十六章 殺佛之刀(九)
    天際云霞涌動,翻織成網。將天際的陸天嵐當頭罩住,狠狠摔在山頭。

    相距甚遠,再加上應飛揚所處在山腰位置,自下向上而望,山頂的情況看不分明,只能遠遠看到山頂塵煙飛揚,鬧騰不已。

    未幾,山體震蕩,一道黑氣沖霄而起,直上云天,仿佛烏云再度壓頂,暴雨重新降臨,煞氣滔天,林中飛鳥驚飛,連應飛揚都止不住心頭狂跳。

    但隨后,山頂金華綻放,佛光沛然,若一輪金日從山頂升起,照耀人心,驅逐黑暗。

    光與暗,極端對壘,相互沖突,竟在龍門山頂形成晝夜同天的景象!顯然是兩股氣勁至際交鋒。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貧僧在來洛陽路上,途徑泰山時,聽一年青士子吟出此句,當時只覺此句精妙絕倫,道盡泰山巍峨雄渾,想不到此時用在這龍門山,竟也同樣應景。”

    景致越奇,越是兇險異常,可釋初心只是贊嘆,面上卻無絲毫緊張神色。

    應飛揚則心頭一陣震驚,“能以自身氣息化現出此等奇景,陸天嵐也倒罷了,那優曇凈宗的天女凌心竟也有此等實力?”

    想到天女凌心的名頭,不禁對她分外好奇,向釋初心探問道:“大師倒是絲毫不擔心,對天女凌心真有這般信任?”

    釋初心道:“大師不敢當,但小僧對天女確實信心十足,陸天嵐連戰數場本就有傷在身,在九剎梵音陣中更是消耗不少,天女以逸待勞,更兼有龍門山愿力相助,可說勝券在握。”

    話音方落,隨后便見金色佛輝越來越盛,而黑氣如被佛光燙到一般不住后縮,最后竟是煙霧一般散作無形。

    山頂只余佛光,光耀萬丈。好似佛陀腦后的金輪,而龍門山便是那頂天立地的大佛。

    “看吧,勝負分曉了。”釋初心道,眸中卻有遮不住的神采。

    “勝了?”應飛揚心中又是一驚:“竟然真能將陸天嵐擒住。天女代代相承,千年累積下,到底培養出了什么怪胎!”

    釋初心顧不得應飛揚的驚異,雙掌合十道:“陸天嵐已經被擒下,劍神。此番多謝您出手相助。”

    宇文鋒道:“不謝,沒你告知,我也找不到他們。”

    “此番目的已成,小僧也該告辭,與素宗主她們匯合,劍神,應施主,有緣再會。”釋初心與他們道了聲告辭,便轉身優雅離而去。

    宇文鋒望著龍門山的方向道:“根基有了,但境界不夠。可惜!”

    “嗯?”應飛揚本以為宇文鋒是與他說話,,但隨即明白他指得是天女凌心。

    “受前人影響越深,越難走出自己的道,莫看她現在站的比你高,或許她要走的路,比你更長……”宇文鋒意味深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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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門山頂,幾名曼妙女佛修如眾星般將一個面容平凡的女子拱衛中間,為她護法,中間女子面容平平無奇。此時盤膝而坐正在調息,女子前頭倒插一口纏繞鎖鏈的黑刀,黑刀失去了刃上煞氣的纏繞,顯得造型厚重駑鈍。若鄉下鐵匠的平庸之作,任誰也想不出它便是方才大放邪威的殺佛之刀。

    就像任誰也想不到,中間那名相貌平凡,毫無特點的女子,就是當今佛門的頂梁支柱、優曇凈宗宗主——素妙音。

    素妙音被稱作佛門首智,和圣佛尊各自作為佛修一脈智與力的象征。雖不像圣佛尊那般有自隋亂之戰積攢起來的百余年威望,但最近數十年風頭卻極為強勁。

    素妙音成名是在武后之亂,六道惡滅趁勢再起時,昔時天道之主帝凌天一統六道,再造輪回,威勢無兩,儼然是六道惡滅的再興之主,更趁佛心禪院圣佛尊閉關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圍困優曇凈宗,意欲趁優曇凈宗孤立無援之際,將其一舉殲滅,以重振舊時聲威。

    但昔時方出任宗主的素妙音巧施妙計,不費一兵一卒,引得餓鬼道和地獄道兩方內斗,自相殘殺,六道惡滅合圍之勢登時破解,素妙音趁勢舍棄優曇凈宗,孤身一人脫出重圍,帝凌天在通往佛心禪院的道路上一路設下關卡阻截,以防止她向佛心禪院求援,哪知她卻反其道而行,兜了一大圈后直奔萬象天宮,領來了‘道扇’衛無雙等一干修者殺回,最后更是隔絕戰場,孤立帝凌天,給了衛無雙單殺天道之主的機會。

    帝凌天雖是被衛無雙所殺,但若論功勞,素妙音卻不比衛無雙少上半分,自那之后,素妙音名揚天下,佛門中的威望只在圣佛尊一人之下。

    素妙音面色虛白,頗有幾分運功過度的樣子,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釋初心一步一步,登上山頂,環顧四周后,雙掌合十行禮道:“怎只素宗主在此,不知天女何在?”

    釋初心年歲雖輕,但作為圣佛尊弟子,輩分上與素妙音相同,所以持的是平輩之禮,素妙音恰巧調息完畢,起身微微頷首,算作回禮道:“天女擒下陸天嵐,自身也受了傷,我且令弟子送她回去安歇了。”

    釋初心面上難掩關切,問道:“受傷?傷得如何?可有大礙?”

    素妙音道:“小傷而已,只是佛道大會眼看將至,怕這幾日都需靜養,才能不大會上的影響發揮。”

    聽到需得靜養,釋初心神色微微一黯。素妙音敏銳察覺,道:“怎得,心疼你妹子了。”

    釋初心糾正道:“素宗主,現下她已不是我妹子釋靈心,而是優曇凈宗的天女凌心。”

    素妙音道:“有何不同?雖然你與她自幼便被佛心禪院和優曇凈宗分別收養,十數年來聚少離多,但血脈親緣豈能斬斷,若她從今以后只有天女凌心一個身份,那豈不是相當于我將那名喚作釋靈心 釋靈心的少女,你的親妹子抹殺了?優曇凈宗乃屬佛門,可不敢造此殺業。”

    釋初心既不爭辯也不承認,只是輕搖搖頭道:“終是不同的……”

    素妙音見狀。變換話題道:“莫說她了,倒是你,孤身攔阻師我誰,可曾受傷?”

    釋初心道:“一切皆如素宗主所料。我按素宗主的意思將話說出,師我誰果然退去,雖然最后又暗幫了陸天嵐一把,但并未越過那底線,。”

    素妙音皺眉道:“他不動手。我反倒更加心憂,陸天嵐,以及殺佛之刀,這般香餌他都不肯張嘴,北龍天沉潛多年,雷打不動,究竟在籌劃什么?”

    隨后眼神一厲,帶出幾分殺意道:“只恨這次人手不足,準備匆忙,否則定趁此時機。便是硬殺,也要將師我誰與陸天嵐一并除卻,到時三尊缺二,縱然北龍天有所圖謀,斷了雙臂,看他有有何顛覆天地的能耐。”

    釋初心方才說佛門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其實內中亦有虛實之計的成份,陸天嵐行蹤飄逸難測,豈是那般容易掌握?也不過是陸天嵐要大鬧公主婚禮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后,佛門才把握住他的蹤跡。所以時間短促,能調用的人手終究不多。

    而師我誰未必沒有留下后路,所以對素妙音來說,此番沒與北龍天撕破臉。非是不欲,而是不能。

    釋初心知曉素妙音對佛門與北龍天相互無犯的狀態頗有不滿,此時苦笑道:“如今四海靖平,得來不易,若是輕啟戰端,只怕又是蒼生遭劫!”

    素妙音道:“所有人都知北龍天有所謀劃。但所有人都不知北龍天究竟在謀劃什么,這戰端遲早開啟,與其等北龍天出手,倒不如我佛門先下手為強,這才是以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

    釋初心默然不語,不予答話,畢竟與北龍天的和平狀態是在圣佛尊默認下達成的,他實在無開口的立場。

    素妙音見狀嘆了一聲,揭開這一話題,道:“罷了,說回這殺佛之刀吧,達摩初祖將此刀封印在香山寺,借助龍門石窟萬佛造像之力鎮壓。但時過境遷,香山寺早已沒落,擔不起鎮壓此刀的大任,而龍門石窟佛像近來也總有崩現裂痕之態,怕是佛氣也漸漸壓不住此刀,更兼兩片佛輪機緣巧合下都在妖族手中,繼續留在此處極為危險。所以我才設計利用陸天嵐取出此刀,改換其他地方鎮壓,只是此等重任,又要勞煩圣佛尊了。”

    釋初心雙掌合十道:“佛劫一事,與天下佛脈皆戚戚相關,又何談勞煩呢?師尊已有回話,沉淪佛獄之中,以為此刀留下了位置。”

    素妙音點頭道:“如此甚好,我已借助此地佛氣,將殺誡刀壓制住,但穩妥起見,便由你再施展‘明王六罡字’多加一層封印吧。”

    “這是當然。”釋初心口誦法咒,步步向前,金色的咒字從他口中源源不斷涌出,如同一道道佛鏈,將殺誡刀鎖住,殺誡刀如受感應,八條嗡嗡顫鳴不已,八條黑鐵鎖鏈亦是狂舞,似是要與佛鏈向抗衡,但抵抗之勢卻是越來越薄弱。

    釋初心已走至殺誡刀之前,口誦法咒最后一音,隨后高舉手掌,掌心一個卍字法印旋轉,蓋向刀柄之處,似是給封條蓋上最后印章。

    卻在接觸刀柄瞬間,神識一懵,陷入混沌。

    萬千佛像殘肢斷首,千百寺宇皆成火宅,僧尸堆積,血流成海,而一副千佛遭劫的末法景象中,一道孤傲而不存于世的罪身緩緩踏向前方。

    每行一步,便有冤魂低吟,仿佛是在宣泄不得輪回之悲苦,邪芒迷蒙的雙眼冷視著這片飽受烽火摧殘的土地,蘊藏罪無可赦業力的袈裟在風中飄蕩擺動,手中被染得赤艷的殺誡刀猶在流淌著未干鮮血,堅定的步法卻是獨行無悔。

    一雙眼冷望眾生湮滅,一口刀滌盡世間污穢,一對足踏出萬剎血途,一個人背負千秋罪愆。

    幻像入心,釋初心如受電殛,連松開刀柄退了數步,猶驚魂未定的喘著粗氣。

    素妙音見狀,蹙眉問道:“怎么了?”

    釋初心壓下洶涌心潮,喘出口濁氣道:“無事,只是方才這殺誡刀果然詭異,方才險些魔考擾心,不過總算將‘明王六罡字’施展出了。”

    殺誡刀表面無甚變化,但素妙音運氣與雙眼,再看過去,果然數道咒字虛影鏈條重重疊疊,將刀連著黑色煞氣盡數緊緊縛住。素妙音也松出一口氣,道:“既然如此,我即刻回返通天道,將此刀押送回佛心禪院,這佛道大會的事怕是顧及不上了。文斗有你在我自然放心,但武斗落在天女身上卻令人擔憂,她方承繼歷代天女之力,怕還一時不能收放自如,你且替我叮囑她一局,取勝便可,多留手幾分,莫讓道門輸得全無顏面。”

    素妙音語中,取勝似乎毫無懸念,唯一顧慮的竟是讓對手莫輸得太慘,這等自信若被道門之人聽到,定然會氣得七竅生煙,可釋初心卻認同的點頭,道:“放心,我會讓她留力三分的!不過陸天嵐現在何處,你要將他一并帶往沉淪佛獄鎮壓嗎?”

    素妙音搖頭道:“既然得了殺誡刀,陸天嵐也再不重要,他的仇家到處是,覬覦他寶貝的人更數不勝數,佛門何必自找麻煩,今日陸天嵐更是得罪了皇帝,索性便給皇帝更面子,我已差人將陸天嵐交予皇室星天之人,便由他們對陸天嵐進行看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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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我誰離了香山,大步疾行,前方卻步出兩道身影,后面的是一個年輕人,不言不語,謹慎的守衛著前方之人,而前方人影面色頹敗,在盛夏季節依然肩批裘衣,好似耐不住風寒一般,更有兩道霜染白眉,儼然是酒色過度,少年早衰貴家公子。

    卻聽那公子笑嘻嘻道:“師叔,您老倒還真忍得住,那俊臉和尚故作狂態,刻意挑釁。我還真怕您恢復往日那如火烈性,一拳頭將那和尚的禿瓢腦袋砸開花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