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步劍庭 > 第四章 星羅奇步
    應飛揚穿過劍隙看向清苦方向,發現清苦與那老人對坐一起,只道那老者要對師傅動手,當下心神晃動,一咬牙,打定心思,準備拼著受傷,硬闖背后劍網,應飛揚劍勢突然轉為凌厲霸道,一記橫掃劃出一個恢宏半圓,向任九霄蕩去,正是一招風卷殘云,一招過后,便撞向背后劍網,哪知任九霄劍網一收,全不阻攔,任由他過去,口中還道了一句:“待會再戰。”

    應飛揚一個躍身到了師傅身側,卻見他全無受制于人的樣子,反而笑吟吟的問道:“吾徒天命啊,這星羅奇步你也學了半天了,能看出幾層門道?”

    應飛揚轉頭看看任九霄方向,再回首,嘴角掛著一抹自信微笑“只差一層關竅了。”原來方才應飛揚以守為攻,一方面卻是是因為任九霄極難對付,另一方面則是存了心思學習這門奇幻步法的。

    昔日胡不歸與孔雀公子一戰,各門各派招式都被胡不歸信手拈來使用,應飛揚雖看了全程,但交戰二妖修為境界實在高出應飛揚太多,應飛揚有心學招,卻無從下手,惟獨這門星羅奇步,出自凌霄劍道,與應飛揚自幼所學隱隱相和,應飛揚事后半月勤練,勉強已學得六分形貌。

    而若說其神髓,星羅奇步雖是由星辰變化推演而出,但練至胡不歸的境界,卻已是脫出星羅算數桎梏,而是渾然天成,無跡可尋,所以應飛揚雖也會星羅奇步,卻是徒有其形。

    而今日與任九霄交戰,任九霄雖是同齡間的翹楚,但仍遠未到胡不歸的境界,所以步法仍留滯于形,倒是給了應飛揚窺破精髓的機會,應飛揚接招之間,仍在抽神觀摩對手步法,與自己所學,胡不歸所施的步法相互印證,竟然又得了三分神髓,如今只差最后一層關竅。

    對面老人罕見的眉頭一皺,道:“哪有臨陣指點的道理,你逾矩了。”

    應飛揚也拉不下臉臨陣學招,不悅道:“師傅,你剛才喊救命,難道就是為了這個?”

    清苦一拍桌子道:“哪個要指點了,我是想付茶錢,結果錢全在我徒兒身上了,這難道還不夠要命?應天命,快點掏錢救我!”

    “叫我應飛揚!”應飛揚狠狠掏出幾個銅板,拍在桌子上。

    “錢給夠了么?我來數數,一――。”清苦立起一枚銅板,屈指一彈,一聲脆響,銅板在桌上滴溜溜的繞圓旋轉起來。

    “二――三――四――”清苦每數一個,便在桌上彈一個銅板,桌上銅板越來越多,皆是繞圓旋轉,竟有擁擠之感,奇怪的是,所彈的銅板時間上分先后,卻皆無絲毫勁力衰減的跡象,轉了良久也不停歇。

    “二十七――二十八――夠了!”清苦彈出最后一個銅板,滴溜溜的滿桌銅板,看的應飛揚眼花繚亂,二十八個銅板或繞大圓而轉,或兩兩或繞,或獨自自轉,卻是各走其軌各行其道,雖是滿桌銅板卻并不相撞,說是各自獨立,無形中又好似存在某種奇妙關聯,令它們水**融那般的和諧平衡。

    轉動的銅板,帶著異樣節奏,生出一股莫名吸引力,令他頓有一種佇立于虛空之上的錯覺,映入應飛揚眼中,滿桌銅板便得靈動起來,甚至每一個銅板都有他與眾不同的神韻,這些銅板成了漫天星斗,每一個銅板就是一個星宿,清苦竟在桌面上擺出了一幅周天二十八宿圖,千變萬化,深邃浩瀚,應飛揚目光融在了桌面上,心神卻是游于天外星海,捕捉著翼、軫的星光,踩踏著奎、婁的軌跡,翻手撥亂角、亢、氐、房,又并指一縷劍氣,沖散了牛、斗。。。

    也不知目不轉睛的站立了多久,應飛揚慢慢的眼睛開始發花,忽然清苦拿起一只筷子,直豎在桌子正中,“叮”好似耳朵深處脆生生的響了一記,幾枚銅板不約而同的撞上了筷子,應飛揚心神一蕩,在他神識之中,好似看到這幾個銅板代表的星辰炸裂開來,飛濺出如花盛綻的光束。

    這幾個銅板偏離了原來的軌道四散開來,又與其他銅板相撞,仿佛攪亂了漫天星辰。

    一瞬間,腦中光景已全然不同,先前應飛揚感覺,腦中星辰存在了千萬年,若滄老到無欲無情的古神,冷眼世間萬物,任滄海桑田,山河變換,依然亙古流轉,永不停下腳步。

    而此刻,星辰變得靈動,熱切,激揚,彼此相撞,次第爆綻,異彩流光美輪美奐,似是要舍棄無窮無盡無休無止的生命,換取一瞬間的璀璨絢麗。應飛揚目光時明時暗,似是有星爆的光彩映照一般。

    一時銅板各自相互撞擊,“乒乒” “乒乒”之聲不絕于耳,形成一曲別有風味的星韻。待曲散之后,銅板已各自停下,在桌面上擺出一個渾圓,正含周天圓滿之意。銅板停了,應飛揚依然渾若未覺,兀自屹立,眼中仍有星芒暴閃。

    過了一陣,清苦問道:“現在呢?看出多少門道了?”

    應飛揚如夢方醒,合上眼瞼,遮住滿目星輝,再睜眼時,雙目無已流光溢彩,換做夜空般的深邃平靜,自信道:“已經完全明白了。”

    任九霄本是見清苦呼救,應飛揚分了心神,他心性高傲,不愿乘人之危,便先任應飛揚離開,哪只清苦只是小題大作,應飛揚又不知發什么呆,久久不回,心中早有不耐,見到應飛揚回來,不悅道:“繼續,你已經浪費我很多時間了,快戰速決吧。”

    “好吧。”應飛揚腳步不疾不徐走來,身形卻突然一空,“聽你的。”聲音已從背后傳來。

    “叮!”一聲交擊聲,任九霄反手立劍身后,劍身抵住應飛揚疾刺而來的劍尖。驚疑道:“星羅奇步?”

    “現學現賣,多多指教。”應飛揚笑道。腳下步罡踏斗,手上風涌云飛,步法與劍法同使,竟如流星劃空,割破風云一般威力倍增。

    任九霄冷哼一聲,亦同使破風斬云劍訣和星羅奇步,二人皆是英俊少年,身形也相似,此時使出同樣招式,當真如鏡射一般,一時難分瑜亮,轉眼交擊已逾百招。

    伴隨著玄妙步法,二人激烈相斗,劍法竟也隨之不斷攀升,每一劍都比上一劍的靈動,看得彭四海三人瞠目結舌,皆自感白活一把年紀。

    身形挪移間,早春硬土上密密麻麻被他們踩出了整齊對稱的腳印,若細看這些腳印,便又能看出星辰流轉之妙。“噌!”二人同招相擊,又是各自震退數步,方穩住身形,又同時踏著玄步,向二人正中間唯一沒有留下足跡的地方奔去――中天之位,不管星辰如何移位,中天之位卻是亙古不變,統御群星。而兩人所施相同步法,誰能搶到中天之位,便能以不變應萬變,占得上風。

    二道身影逐漸靠近,三步,兩步,一步,便在靠近一瞬,同時出劍,各自刺向對手,應飛揚劍走輕忽,看似混不著力,無疾風亂云般的迅捷,無狂風卷云般的霸道,卻是暗合自然返璞歸真,正是疾風驟雨后方見“風輕云淡”之招。

    而任九霄雖同使風輕云淡之招,卻是招行一半,招意迥變,由輕盈轉為凝重,一股蒼勁拙樸的劍意,帶著歲月的斑駁,似從春秋古卷中化出一般,任百代繁華風流云散,這劍意也不曾消減半分。

    劍光一瞬,二人身形陡止,各挺一劍向前,相向站立不動,唯余漫天茅草,仍為劍風所激,翻飛不已。

    再看靜立二人,任九霄劍尖離應飛揚肩頭仍差半寸,應飛揚之劍卻已插入任九霄皮肉,在他的肩頭蘊出了一抹鮮紅。

    任九霄眉頭皺也不皺,后退半步,將肩頭從劍尖上撥出,收起手中之劍,扔還給李文通,同時抓起包裹嶙峋意斷劍的道袍,對應飛揚冷道:“你叫應天命是吧,我記得你了。”

    “是叫應飛揚。”應飛揚糾正道。同時也收劍回鞘,任九霄也不言語,便是回身大步離開。

    “十年。”老人清冷話音突然傳來,“我只答應你的劍饒你今次,等你十年。”

    任九霄身形一頓,冷道:“十年,夠長了。”接著頭也不回,消失在遠方。

    “唉,還是敗了啊。”應飛揚垂頭轉身,心中嘆道,方才拼至最后一招,他與任九霄同樣劍指對方,任九霄快他一瞬,他的劍仍差三寸時,任九霄便已將劍停在了他肩頭前半寸,顯然存著比試切磋不必見血的念頭。

    應飛揚既敗,也想收劍,卻覺得真氣如脫韁野馬,不受控制,竟停不下劍,傷了任九霄,所以表面是任九霄染血受創,但真正的勝負應飛揚心中明了得很。

    應飛揚心中不甘,卻不知任九霄同樣恨惱,任九霄開打時聲稱要讓對手見識破風斬云劍,便打算只以此劍法敗敵,但在最后一招時,竟為對方招意所激,生出了一種只靠破風斬云劍,勝不了對手的念頭,情不自禁之下,使出了春秋劍闕的招式。雖無他人在意,但對任九霄來說卻是雖勝猶敗。

    兩個天資橫溢的少年劍者相互背對,漸行漸遠,心中卻是同時念道:

    “下次再見,定要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