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甘露殿。
李二靜靜地審閱各方奏本,心情很是舒暢,北方叛亂平定后,李二是最大的贏家,不僅抓到息王消除心頭大患,還拿下鄭氏、崔氏兩家,炒家后吃了個盆滿缽滿,內庫瞬間充盈。
細細算來,五姓七望中太原王氏、博陵崔氏、滎陽鄭氏族滅,范陽盧氏元氣大傷,只剩下清河崔氏和趙郡李氏,這兩族昨天派人進宮覲見,送來大批好處,話里話外都透著投誠的意思,可以說五姓七望不足為慮。
可一想到這一切都是秦懷道所為,美好的心情頓時低落。
以李二的容人之量當然可以接受秦懷道的存在,但李承乾造反后李二受了刺激,怕了,怕自己百年后無人能壓得住秦懷道,怕繼承者將來淪為傀儡,最后丟了李家天下,為了李家天下萬年不朽,李二意識到自己該未雨綢繆了。
“圣上,天氣炎熱,臣妾熬了綠豆湯,特送來給圣上降降火。”一名嫵媚女子過來,才人打扮,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能勾魂,一笑一顰,萬種風情。
才人是宮廷女官的一種,五品,兼為嬪御,也就是李二的妾。
李二對這名新納入宮的才人很是迷戀,不僅年輕貌美,更是才識過人,暖心暖意,懂進退,不像宮中貴妃總喜歡爭個高下,放下奏本,淺笑道:“放著吧,辛苦了。”
“為圣上效勞是臣妾的本份,不辛苦,倒是圣上批閱奏本太辛苦,不如歇一會兒,賠臣妾說說話,解解悶,權當放松一下,要不,臣妾幫圣上按摩一下頭,臣妾小時后幫父親經常按,學過一些手段。”
看看,多貼心!
宮中貴妃過來哪次不是要這個,就是說那個,沒一個在乎自己,煩死了。
想了想,李二說道:“晚點吧,朕還有點公務。”
“那要不要臣妾在旁邊候著?”
“也好!”
李二沒有拒絕,拿起一本奏折打開一看,是安西都護府送來的,說突厥有異動跡象,催問朝廷答應的修繕邊城什么時候開始?
朝廷早就有計劃修繕邊城,用水泥澆筑,但因為秦懷道去平亂,此事耽擱至今,想到秦懷道,李二的心情就不美好了,放下奏本沉思起來,太子府一事不解決好,秦懷道肯定不會再入朝為官,這邊城就沒法再修。
不修邊城,邊城將士就會有意見,邊境不穩,一旦突厥進攻,后果很嚴重,可除了秦懷道,沒人能研制出水泥。
想到這兒,李二更加煩躁。
既要防,又要用,但以秦懷道的性子恐怕不好平衡,這可如何是好?
“來人!”
“老奴在。”王德趕緊進來。
“去工部問問水泥研制的如何?”
“遵旨。”
等王德離開后李二繼續翻閱奏本,那名絕色女子在旁邊靜坐,從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安靜的就像不存在。
李二一邊看奏本,一邊暗中觀察,見絕色女子如此沉穩,鎮定,毫無過問朝事的意思,愈發欣賞,收回注意力,又拿起一本奏折打開,是吐蕃大都護府發來的,說吐蕃降軍忽然停止進攻鄰國,催問幾次未果,恐有異心。
當初,秦懷道將吐蕃降軍分別安排去攻打鄰國,一直始執行的很好,進展也不錯,而今忽然停止進攻,不得不讓人多想。
李二眼中閃過一抹疑惑,是拿下鄰國部分疆域,獲得大量物資后準備擁兵自重?還是聽到什么風聲故意停下不攻,他們想干什么?
這背后有沒有秦懷道的影子?
夔公劉弘基算是不可多得的能臣,才學過人,經驗豐富,為何鎮不住吐蕃降軍?會不會是劉弘基有異心?
一個個念頭涌上心頭。
正尋思著,魏征和房玄齡聯袂而來,看到旁邊靜坐不語的絕色女子一愣,旋即看向李二,李二擺擺手,絕色女子知趣地朝魏征和房玄齡行禮,款款而去。
“圣上,處理公務之時豈能有女子在旁?萬一泄密,豈不是朝廷損失,此例不可開。”魏征冷著臉,毫不客氣地問道。
李二對魏征的不給面子很是頭疼,尷尬地笑道:“兩位愛卿過來何時?”
魏征心直口快,還是一根筋,追問道:“圣上還沒回答臣的問題。”
李二氣的差點罵娘,沒完了是吧?到底誰是君,誰是臣,但畢竟自己有錯在先,深吸一口氣將火氣壓下,看到綠豆湯靈機一動,笑道:“兩位愛情別誤會,武才人是給朕送綠豆湯來的,朕打算喝完讓武才人陪著走走,散散心,就讓其稍等片刻,殊不知兩位愛卿過來,不知道有什么事?”
理由很牽強,魏征明顯不信,但也沒再深究,要的只不過是李二的態度。
房玄齡拱手一禮:“圣上,江南接連暴雨引發大水,不知道多少百姓遭殃,各地發來求援文書,懇請朝廷賑災放糧,還請圣上定奪。”
“按例放糧便是,難道有什么隱情?”李二人精,看出了不對勁。
“回圣上,確實有些麻煩,朝廷的糧食運過去路途太遠,而且降雨導致山路堵塞,無法通行,水路也被山洪帶走的雜物堵住,船只難以通行,臣和諸位臣公探討良久,并無對策,還請圣上贖罪。”
李二臉色大變,暴雨引發山體滑坡,堵住道路的事沒少見,山洪沖走房屋,樹枝,尸體等等,將河道堵塞也常有發生,疏通需要時間,而且太危險,沒人愿意去冒險,可災區又等不起,這可如何是好?
一時之間,李二也想不出好辦法,追問道:“玄齡,各部都沒辦法?”
“回圣上,臣召集六部研討許久,都沒有好辦法,只能冒險疏通道路,但這需要一大筆經費,或者,讓當地百姓服徭役。”房玄齡一臉為難狀。
“服徭役不可。”魏征搶著說道:“徭役是弊政,何況大災面前,只會引發民憤,試問誰愿冒死去疏通道路,不如嘗試秦大人當初提議,以工代役,只要朝廷高額懸賞,百姓必定紛紛踴躍,道路疏通指日可待。”
李二頓時明白為何兩人聯袂而來,一個訴苦,一個提議,說到底還是沖著自己內庫而來,敢抄完鄭氏和崔氏兩家,還沒捂熱就要拿出去,心有不甘,問道:“玄齡,國庫還有多少銀子?”
“國庫勉強維持,但西邊有異動,需要預留一筆軍費,何況變成修繕也得花費銀子,已無力拿出銀子賑災,還請圣上明察。”房玄齡趕緊說道。
“就沒別的辦法?”李二還是不甘心,好不容易攢下一些家底,那么多宮殿等著修繕,還有陵墓也急需要銀子,不然得停工,還有長安城也得修繕,宮中也不能天天簡衣縮食吧?
房玄齡太了解李二了,和魏征交換一個眼神,說道:“圣上,恕臣無能,想不出別的辦法,或許護國公秦大人有辦法。”
李二臉色一僵,沒有接話。
房玄齡和魏征也不催促,耐心等待。
這一刻,李二明白過來兩人這是在那事試探自己態度,心中有些不滿,但沒有表露出來,暗自思忖,要么拉下臉去找秦懷道詢問,要么內庫拿銀子出來。
這個選擇題看似簡單,卻很難。
內庫好不容易充盈一些,賑災可不是小錢,李二不舍得,可去找秦懷道更難,得有個態度吧?最起碼荷兒被綁這事得有個說法。
思忖片刻,李二忽然問道:“太子造反一事三司會審的如何?”
房玄齡鄭重回答道:“回圣上,已經審完結桉,太子造反證據確鑿。”
“既然證據確鑿,那就廢為庶民,流放黔州吧。”李二冷然說道,說完眼角一抽,畢竟是自己兒子,下不去死手。
房玄齡和魏征一聽就知道李二在保太子不死,這么做有違朝廷法度,魏征一聽就來火了,拱手一禮,朗聲說道:“圣上,造反事大,豈可如此輕判?”
“圣上,萬千之罪,最大莫過于造反,如果造反都如此輕判,天下人如何信服?如何讓大唐將士信服?”房玄齡也站出來了。
事關朝廷規矩,魏征不可能妥協。
事關秦懷道,房玄齡不可能不爭。
李二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沒乾坤獨斷,反而丟給三司會審,就是想拖延時間,找到解決辦法湖弄過去,看到兩位左膀右臂如此堅決,心中不喜,冷聲說道:“此事朕意已決,無需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