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
顧瑜接過葉祁云遞過來的一本日記,這是一本早已泛黃的筆記本。
翻開扉頁,上面能看清是由黑色碳素筆寫出來的幾個字,字跡秀氣有力。
是母親的名字。
指腹觸碰到扉頁,那些娟秀的字體便像是活物一般在她的掌心游走,她輕輕翻閱。
無疑是顧瑜母親的字體。
原來母親一直都在寫日記記錄她的心情之類的。
紙張雖微微泛黃,但絲毫不影響字體,上面的字很整齊,沒有一點凌亂的痕跡。
葉祁云坐在她身旁,注視著她的側臉。
顧瑜的睫毛纖長而卷翹,皮膚白皙如雪,眉宇間透著一絲英氣,讓她看起來更加堅韌。
她細細的閱讀著每一行,每一字。
日記前一部分是母親與父親的相知、相識、相愛的過程。之后的一部分,隨著顧瑜的誕生,便基本圍繞著她的成長而展開。
里面的描述,不帶一絲隱晦的母愛,充斥滿了對孩子的關懷。
‘寶貝女兒出生了,我和孩子她爸都無比開心,我們一定會把最好的一切給她。
寶貝女兒叫我媽媽了!嘿嘿,果然是我的小寶貝,第一次講話是媽媽~
寶貝女兒能站起來走路了!不愧是我的女兒!
……
小魚今天上幼兒園了,雖然我很舍不得,擔心她被別人欺負。但,對于孩子,做家長的總是有要放手的一天……唉!真希望時間能慢點……
讓我再好好看看她。’
眼眶酸澀的厲害,顧瑜的視線漸漸被淚水模糊,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在紙上,打濕了漆黑的字體。
葉祁云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拿起茶幾上的抽紙遞給她。
“……謝謝。”顧瑜側身接過,輕聲道謝。
眼眶、鼻尖通紅,眼淚像是斷了弦的珍珠,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脆弱,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
葉祁云呼吸一窒,目光沉了沉。他伸出手想要擁住她,安撫她。
想要,
舔去她眼角的淚水,告訴她。
他會永遠守護她,永遠愛護她,不會讓她哭泣。
可最終,他還是停了下來。
會嚇跑她的,他知道這些舉動。
再等等,
還有時間……
葉祁云垂下眼睫,壓抑住眼底的情緒,他的手僵硬在空中,緩緩收回。
顧瑜繼續翻閱著。
‘****年9月2日,晴。
時間過的真快啊……不知不覺中,小魚都7歲了啊。
這孩子,今天格外高興呢。跑到我面前,卻支支吾吾的,我還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急死我了,但見她沒有受傷才稍稍松口氣。
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這孩子才一臉羞紅的告訴我。我頓時只覺得,孩子長大了,原來她有了喜歡的人,正是之前和她一起玩的孩子。
那孩子,溫柔體貼,對長輩有禮貌,能力也強,長相精致,和陶瓷娃娃一樣。小魚會喜歡,也正常。
唉!避不過啊。
不過,如果是那個孩子的話,我也就放心了。小魚和他在一起的話,會很幸福吧。
只要我的孩子能一輩子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像魚一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活著。
我做母親的就算是死,也無憾啦。'
顧瑜翻閱著日記,看著日記上的內容,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緊,難受極了。
果然,她幼時喜歡的,是葉祁云。
她的視線被那最后一行定住。
[無憾]
母親是希望她和葉祁云在一起的……
手指繼續翻過紙張。
‘小魚今天哭了一整天,她喜歡的那個孩子走了,準確來說,是他們一家移民國外了。
我知道這對她是不小的打擊,但,人生不是一帆風順。小魚懵懵懂懂的點著頭,眼神里帶著一股固執的倔強。她說,媽媽,我不會放棄的!我只喜歡他,不管他在哪,不管他是否還喜歡我......我也不會改變心意。
既然這樣的話,媽媽祝福你,得償所愿。
只是,小魚,我希望你幸福,不要因此而受到傷害。’
在這兒之后的幾天日常過后,日記所記錄的情緒開始變化。
‘孩子他爸這幾天都渾渾噩噩的,和他說話也不理。真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也不告訴我。唉,我想和你一起分擔啊。’
顧瑜想著,這應該是父親公司開始走下坡路了。
‘他終于告訴我了。
又是那幾個人!我早和他說了,那幾個人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口口聲聲說已經斷了聯系,結果……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想不明白,他總是這么愚善。
明明,那些畜生根本就沒把他當兄弟……
唉……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能怎么辦?'
那幾個人?顧瑜回憶到這,眼眸倏地一瞇。
是他們嗎?!
“小魚,你放心,那些人渣已經死了。”葉祁云的聲音打斷了顧瑜的思索。
顧瑜合上日記,拇指伸入剛才讀到的那一頁。她轉身看向他。
他臉上掛著完美的微笑,眼里的溫柔似乎能融化冬日的冰雪。
“回國后,我才知道你家發生的事,之后,花了我不少時間,找到了他們。”
他的語氣淡漠而平靜,仿佛在闡述著別人的事。
顧瑜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他,目光幽深。
“接下來,倒是沒廢什么力氣。”他迎著她
探究的目光,笑了笑。
“他們……是怎么死的?”雖然心底已經有了答案,顧瑜還是問了出來。
葉祁云沒有立即回答,他端著水杯抿了口水。
“跳樓自殺。”他的語氣波瀾不驚,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自殺?”顧瑜低垂著頭,顯然并不相信這個結果。
“總之,他們已經死了,你不用擔心。”
說出跳樓自殺這四個字時,葉祁云差點笑出聲來,還好小魚沒有看見。
那些渣子,會自殺?如果不是他施加給他們一點威逼利誘……
“謝謝。”顧瑜突然站起身來,給他鞠了一躬。
葉祁云連忙起身,攙扶她,"謝我干什么?"
"謝謝你為我做了這么多。"她說。
……
之后的日記內容越來越壓抑。
‘房子已經被抵押了,我做的那些,完全不夠啊!
夜晚,他這幾天都不回來了。
我輕哼著兒歌,直到小魚深深睡去。
這幾天失眠越發嚴重了,我坐在客廳發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我憋住呼吸,那聲音越發大了起來,似乎要破門而入。
我捂住耳朵,不想去聽那聲音。
小魚不知什么時候醒了,她跑過來抱住我,我無聲的留著淚,恨自己不爭氣,不能讓女兒看到我掉眼淚。
她似乎有些疑惑,但是并沒有吵鬧,乖巧的躺回我懷里,學著我安慰她的方式輕拍我的背。
那一瞬間,我的心似乎都要融化了。
為了我的孩子,我必須堅持下去!’
‘他終于回來了,催債的這幾個星期,天天砸門,我都快瘋了。完全沒有睡好,這幾個星期里,我睡得時間加起來還沒有一天。眼睛里的血絲爬滿了整雙眼睛,整個人瘦了許多,他卻從沒關心我一句,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究竟是什么時候?他開始變了。
我也變了。'
顧瑜翻著日記,已經到最后一篇了。心中的苦悶與壓抑快要將她吞噬。
她閉了閉眼睛,深呼吸了下,咬緊牙關,將所有的情緒吞進肚子里。
‘他說帶我們出去游玩,小魚很開心,這幾個星期里,這孩子雖然一直微笑著,但,作為母親的我又怎能看不出,她只是為了不讓我擔心,故意裝出來的。
前天因為極度失眠的困擾,我不得不去醫院檢查。結果,竟是抑郁癥晚期,而且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
我笑了笑,無藥可救,或許死亡才是我的解脫吧?
只是,我可憐的孩子,媽媽還沒有好好的照顧你,還沒有看著你長大成人,還沒有看著你穿上純白的婚紗嫁給你愛的人,還沒有……’
文字在這里斷了,顧瑜喉嚨哽咽著,像是一塊石頭堵住了她的嗓子,難受得她說不出任何話。
心臟針扎般刺痛著,像是被人凌遲般難忍。
“媽媽……”
她捂著胸口急促的喘息著,眼淚滴打在褲子上,臉色變得蒼白不已。
好疼,頭疼欲裂。心臟更是疼得厲害,仿佛要碎裂了。
"媽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她不停的重復著這句話,聲音沙啞得厲害,仿佛被刀絞過似的。
接著她控制不住的倒在地上抽搐,眼前的世界漸漸模糊,耳邊只剩下葉祁云焦急的呼喊聲。
葉祁云擁住她,她的手像冰一樣涼,他的身體一怔,心中的恐懼像藤蔓般蔓延全身。
“小魚!不要嚇我!”他緊緊抱著她,試圖用自己身體的溫暖溫暖她,卻毫無效果,她的身體冰冷的嚇人。
他的臉色也隨著她的抽搐而變得慘白一片,嘴唇哆嗦著,"小魚,醒醒,你醒醒......不要嚇我......"
他的聲音顫抖著,平時的穩重早已消散殆盡。慌亂中,他才想起來,醫院。
"對!我們現在去醫院!"
葉祁云慌張的打橫抱起她,匆忙往外跑去。
......
剛走到門口,一只白皙修長的手臂阻擋住了他的去路。
“誰!”葉祁云抬眼看去。
只見一個很高的紅發女人站在那里,她戴著墨鏡,從嘴里拿出棒棒糖,淡淡說道:
“她需要來上一針。”
葉祁云防備的看著她,卻被她猝不及防抓住顧瑜自然垂下的一只手臂,將手里的針頭扎了進去。
“你做什么?!”這個女人是瘋了吧?他想要抱著顧瑜遠離她,無奈她的針頭已經扎進去了。
“你最好不要亂動。我可是她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
……
打過針后,顧瑜果然不再抽搐了,安靜的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葉祁云看著懷中熟睡過去的女人,心想這人究竟是何目的。
“親愛的,藥應該吃完了,這可不行啊!不能隨便停藥,諾。”她將棒棒糖重新塞進嘴里,并從包里取出幾瓶藥遞給葉祁云。
“這是?”他拿著藥疑惑道。
“親愛的換有嚴重的抑郁癥,你不知道?”雖然她戴著墨鏡看不清她的眼神,葉祁云卻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嘲諷。
“抑郁癥?”
“嘖嘖嘖,還真不知道啊,真虧你還自詡愛她。”她拿出棒棒糖指著他,語氣里滿是嫌棄。
“……”葉祁云還從沒被除了葉祁星和他之外的人給這么嫌棄過,但她說的也確實對,他竟然沒有注意到小魚患的病!
不等葉祁云說話,doreen就直接轉身離開了,走到一半,她的聲音傳來。
“哦,對了,你可不要把我來過這里告訴親愛的啊!”
接著,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聽著她一口一個親愛的,葉祁云眉頭不禁皺起。
她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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