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佘子昀雖然有接近唐今搶唐氏的意思，但當年的事情發生的時候他也還小，加入唐氏也是這幾年的事情，唐曦和佘琦做過的那些事情他確實沒有參與過。
所以盡管現在唐曦和佘琦都已經跑不掉了，但他卻還是能好端端地站在這里。
車窗被輕輕敲了一下，臉色蒼白的青年衣著單薄，站在車外眼眶紅紅地看著車內。
這車窗從外是看不到里面的，但估計是從前面看見了唐今坐的位置，所以他才能這么精準地找過來。
佘子昀已經料想到了最差的情況，所以當車窗落下，露出唐今和坐在另一邊都沒有看這邊的青年的時候，佘子昀不由得有些驚訝。
他還以為……
容越會趁此機會故意纏著唐今，讓他看看他們有多恩愛呢。
不過佘子昀暫時也想不了這么多，他看著唐今，便頓時軟下了聲音：“阿今……”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等看到唐今偏頭看著他，眉眼清冷疏離的樣子時，就有淚水從眼眶里掉了出來。
今天氣溫低，風又大，他就穿了一件毛衣站在風里，臉色蒼白叫人看了就不免憐惜。
他流著淚看著唐今，卻又不說話，好一會，他才用沙啞的聲音問：“阿今，你還沒有……回答我上次的問題。”
他眼淚流得兇，用還帶著些希冀的聲音問她：“我們、我們現在是什么關系？”
……
坐在另一邊假裝沒有在意，實則偷偷豎起耳朵聽著的容越閉上眼睛，壓著心底那蹭蹭上漲的火焰。
居然來真情不改的純情小白花這一套……
實際上，佘子昀這一句話問得確實是妙，要是尋常女人這會看見他現在這副樣子，聽他這么可憐又天真地說這句話，心就要軟下來了。
但唐今卻認真想了想。
半晌回他：“仇人關系？”
畢竟佘琦現在已經出事了，她幫唐曦做的那些事也在被調查，入獄是遲早的事。
而這些事都有唐今的手筆，佘子昀不恨她才怪。
佘子昀也沒想到她會這么回答，但大概是來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所以這會表演也沒有被中斷，只是聲音里更多了痛苦：“阿今……”
他慢慢蹲了下來，咬著唇輕輕地哭泣。
許久，他埋著頭，嗓音已經啞了，“我知道，我媽她做了很多錯事，可是……可是……”
他抬起頭，用那哭得紅紅的眼睛哀求地看著唐今：“阿今，你放過她好不好，她不會再做那些事了……”
他苦苦哀求，“不管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求你，阿今，你幫幫我，就當看在我們小時候的情分上……”
唐今垂眸看著他，卻在他帶著些期盼的眼神中淡淡道：“這些話，你應該去對那些不肯放過佘琦的人說。”
她所做的也不過是誘導著佘琦跳入一個陷阱罷了，現在那些往陷阱里砸石頭可不是她。
佘子昀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還是演的太久太真，所以太過入戲了，只是看見那雙不帶有一絲溫度的淺眸冷淡地看著他的時候，心口會有一種無法忽略的悶痛。
他撐著車窗，手指隱隱發白，半晌，又卸去了力。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比起剛剛可以演出來的聲音更多了幾分真實：“你要我愛上現在的你，我做到了……”
深深的無力感將他包裹，佘子昀抬起頭看著她，眼底到底忍不住露出了那些掩藏的怨恨：“然后呢，這就是我得到的結果嗎？”
他看了一眼那坐在另一邊車窗旁的容越，等重新看回唐今的時候，眼中的怨恨更深：“或許一開始我確實不是真心的，可后面我有哪里做錯了嗎？”
“又或者，現在坐在你旁邊的那個人會比我好到哪里去嗎？”
他不甘心地質問著：
“難道他一開始就是真心靠近你的嗎？為什么你就可以對他這么寬容？為什么？”
這么多天過去，他也已經查到了容越的一些身份。
他不信，他不信容越接近唐今的時候目的會比他更單純，更何況他還是以唐曦的人的這樣的身份接近的唐今，可為什么現在他卻可以坐在她身邊？
是因為孩子嗎？
可這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能給她生孩子的人也那么多，為什么，為什么……
莫名被牽扯進來的容越，縱然是想裝作自己沒有聽見也沒法裝下去了。
他偏過頭，看著那個帶著慢慢怨恨與不解看著唐今的男人，半晌，忽而收回了視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確實很像，都一樣抱著并不單純的目的接近唐今，都一樣在之后真的愛上了她……
但實際上，兩個人有著本質的不同。
看著佘子昀眼底深深的怨恨，唐今忽而道：“其實小時候的事情我還記得一點。”
佘子昀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說的我弟弟把你關進車庫的事情，我確實還記得。”唐今回憶著，“后來我把你從車庫里帶出來的事情，我也記得。”
不等佘子昀高興，唐今便看向了他，“但我也還記得，我弟弟為什么會把你關進車庫里。”
佘子昀卻是茫然。
“看來你已經不記得了。”
佘子昀確實不記得了，他只記得小時候被從車庫里救出來的事情，只記得是調皮搗蛋的弟弟將自己關了進去，至于為什么……
他跟唐今說的半真半假，實際上他自己也不確定原因了。
唐今看著他滿臉的茫然，半晌，收回了視線。
“小的時候，我弟弟養了一只貓，他一直都很喜歡那只貓，但后來有一天，那只貓被人剪斷了尾巴。”
雖然馬上就被送到寵物醫院救了回來，可是失去尾巴的貓，失去了身體的平衡，也不再進食，而且變得極度害怕人類的靠近。
沒多久，那只失去尾巴，再也無法保持平衡的貓就從窗臺上往下跳，失去了生命。
看著佘子昀逐漸變得蒼白的臉，唐今慢慢道：“只因為我弟弟搶了你一顆糖。”
兒時的記憶模糊不清，至于當被人將表面的薄霧吹開的時候，那些掩藏在美好之下的一切，才真的暴露了出來。
佘子昀終于想起了那早就被他遺忘的事情。
他蒼白著臉解釋：“我那時候還小……”
小嗎？
八歲的孩子，已經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了。
而且他從來沒有變過。
或許他是沒有真的參與過佘琦做的事情，但就像他曾告訴過唐今的一樣，從很久之前他就經常會往唐氏跑，也從很久之前，他就會給佘琦出謀劃策。
怎么蒙蔽唐曦，怎么轉移唐氏的財產，怎么……
他在她面前表現得天真善良，但實際上，他只是比唐曦跟佘琦更聰明，更會演戲，更會隱藏自己的毒牙罷了。
車窗慢慢合上，唐今的聲音也逐漸消失。
“希望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你。”
清冷的聲音淡淡警告著。
……
車輛逐漸離開，佘子昀跪坐在地上，有些無法回神。
他真的不記得了。
對于小時候的記憶，他記得的只有姐姐將自己從車庫里救出來的畫面，根本不記得為什么弟弟會把自己關進車庫。
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他在潛意識中將這段回憶一點點地美化，他把自己美化成了一個單純善良的好孩子，把弟弟變成了那個無理取鬧的壞孩子……
因為他覺得。
只有純潔善良的小王子才會有騎士守護。
有淚水順著臉頰流落，佘子昀摸著臉上的淚水，半晌，緩緩將之擦去。
真是，在她面前演多了，演到連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了。
可是從眼睛里流出的淚水卻止不住。
佘子昀原本是在擦著的，可眼淚越來越多，也始終擦不干凈，他慢慢伏在地上，捂住了臉。
……
并不是只有純潔善良的人才會有騎士守護。
對于唐今來說，她所看重的并不是人的善惡與否。
因為她當過善人，也當過惡人。
她沒有喜好，只是在遇到人類時，她更愿意選擇內心柔軟的人群。
但內心柔軟與純潔善良，并不等價。
就像很多純潔善良的人，他們也擁有著強大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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