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在洪勝非的講述之中，唐今也慢慢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洪家那對兄弟。
去年鄉試之時，兩人得中解元、亞元，很是出了一番風光，但會試之時，兩人卻險些落榜，只得了個吊車尾的成績。
如果只是如此的話，或許還沒人會說些什么。
會試之后的殿試不會再淘汰學子了，只會給過了會試的學子們排出一個三甲名次而已，會試一過，與入朝為官也就一步之遙了。
所以這能上榜，能被錄為貢士，便已經比很多人厲害了。
偏偏洪家兄弟那張揚的性子不知收斂。
會試時的最后那一道時務策論著實難倒了不少學子，能答出來個所以然的人，實在不多。
洪大那天從考場里走出，或許是實在自信于自己的回答，洋洋得意之下便還開始指導起了那些來詢問他的學子。
因著他上一科也是解元，家父還是兵部尚書這等大臣，說得又確實像那么一回事，當時有許多學子都信了他。
甚至在某間書鋪參考學子們的說法，偷偷出版這一科會試的“參考答案”之時，還將他指導別人的都給寫上去了。
買的人還不少。
這讓洪大在一眾考生里很是風光了一段時間，每日邀他參加文會詩會的帖子洪府數都數不清了。
洪大的風光一直持續到會試揭榜那日。
可想而知，當這段時間里，已被眾人的吹噓恭維高高捧起，認為自己或許也能中一番會元，自信滿滿的洪大，聽到那去看榜的書童回來告訴他——
本次會試共錄學子二百六十七人，而他是那第二百五十名的時候。
他的表情會有多難看。
短短一夜之間，那些邀請他參加詩會文會的帖子沒了。
原本想要巴結他的人也跑了。
那些說早晚要喝他狀元酒的好友們見了他也只是尷尬一笑。
就連那些書鋪里出版的“參考答案”書，都重印了一版。
在參考書最后的那道時務策論題之上，打版的人還特意標注了一行顯眼的話：
前版答案實乃無知豎子誆騙世人所寫，此版才為唐會元所寫正版！
洪大將那本破書撕了個粉碎。
出了如此大的糗，在接下來的半月里，洪大都沒再出門過。
也或許是受了此事的影響，殿試之時，他也跟唐今一樣，被皇帝欽點了個第一——倒數第一。
原本一甲以外的人，是無須皇帝來點的，但在看完所有考卷之后，皇帝卻當著百官的面，直接欽點了他的倒數第一——
有皇帝如此舉動，即便他照樣被賜了同進士出身，但這未來的官途，恐怕也是極為難走了。
而就在他最為絕望之際，高中狀元，無須再考核便可以直接入翰林院的唐今卻是如此的風光。
就算洪大閉門不出，卻也能從仆人口里聽見唐今的名字。
短短幾日里，洪大已經不知道打殘了多少名仆人，可是這些還無法讓他徹底泄憤。
很快，洪大便將目光轉移到了洪勝非的身上。
之前鄉試時能那樣對洪勝非下手，便知道他跟洪勝非的關系是有多差。
更何況，自己這個庶弟，不正與那他如今最恨的唐今是書院同窗嗎？
不過洪勝非也不是傻的。
“這幾日，兩位兄長總是想叫我同他們一起出門……我心中不安，便沒有答應。”
洪勝非低下了腦袋，用力扣著指甲，“原本想著這樣也就能躲過去的，可昨日我拒絕之時……大哥忽而回頭看了我一眼，那般模樣，實在令人畏懼……”
洪勝非面色蒼白得可怕，眉宇間的不安與憂懼并不虛假，“抱歉，唐今，我也是實在不知道該找誰幫忙了，只能來尋你……”
聽完洪勝非的話后，唐今沒有立刻說什么。
她這段時間都沒見過洪家那對兄弟，也沒怎么關注過洪家，自然也不清楚他們這會試殿試是考了多少名。
但從洪勝非講述的來看，若真是如此，以洪大那樣的性子，被人高高捧起后又重重摔下，確實可能會變得有些極端。
這兩兄弟鄉試的時候就害過一次洪勝非，這會突然叫洪勝非跟他們出門，能有什么好事。
唐今慢慢轉著手中的茶杯，卻是不急，“此事可曾告知過尚書大人？”
洪府的家事，就算洪勝非擔心主母是洪家兄弟的親生母親，告了也沒用，那也可以選擇去找洪聞道的才對。
就算洪聞道也偏心那對兄弟，但事情鬧大了，鬧出什么來也不好，怎么著他也會阻攔一二的。
面對唐今的提問，洪勝非臉色卻愈發白了，“父親這段時間忙于公務，我每每去找，父親總是不見。”
唐今眉梢微挑，生出幾分奇怪，“官署也便罷了，難道在家中尚書大人也如此忙碌嗎？”
洪勝非緩緩點了下頭，“父親回府得其實很早，可回府之后便又會回書房去繼續辦公……”
說到這里，洪勝非也不禁苦笑了一下，“或許父親只是不想見我吧。”
若真有那么多的公事要辦，在官署里辦完了再回來便是，何必早早回了府，又在自家府中繼續辦公？
而且洪勝非問過門房，也沒聽說洪聞道的隨從們從官署里有帶回什么文書。
沒有文書沒有資料的，這是要辦的什么公？
心中發涼之際，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來找唐今了。
洪勝非再次看向坐在旁邊的唐今，卻見她正低著眸子，靜靜看著手中的那杯茶水，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唐今？”洪勝非不由得再次喊了她一聲。
唐今回過神。
她放下茶杯，神態自若，“事情我已清楚了，勝非，你我同窗多年，只要是我能幫到的地方，我一定相幫，只是……你想讓我如何幫你？”
出乎唐今意料的，洪勝非想要她幫忙的方式其實非常簡單。
青年面露窘迫，“唐今……我能否在唐府之中留住幾日？”
不等唐今開口，他便連忙解釋道：“唐今，你也知這段時日書院放假，我這才回家的……只等到書院開學，我回了書院，就不必再懼怕兩位兄長了。”
搬出家門，要給自己找個合情合理的理由解釋不說，若只是住進普通客棧之中，那二人還是能上門找他麻煩。
但若是住進唐府里，洪大洪二再如何也不敢當著唐府眾人的面再對他做什么了。
唐今飲了口茶。
洪勝非需要的幫助，她當然能提供了。
唐府的宅子大得很，客房也多，就是她自己這院子里都有好幾間沒住人的客房，隨便收拾出來一間立馬就能給洪勝非住。
但是。
就這么讓洪勝非從洪府里搬出來了，她以后還怎么從洪勝非的口里去套洪府內部的消息呢。
當初刻意在書院里結識這位性格懦弱的洪家庶子，不就是圖他這點用處嗎。
唐今微嘆一聲，“此事倒并不難，勝非你若想住，今日便能住進來。”
眼見洪勝非面露感激，唐今卻忽而話鋒一轉，眉頭輕擰，“只是勝非，難道你日后都要一直這般避著你的二位兄長嗎？若是三年后的鄉試，他們再次從中作梗，你又該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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